从孙嫦娥第一次认真地和他说起婚姻问题那天起,柳侠从自身的角度出,曾经无数次想过猫儿说的这个问题,也就是:自己如果结婚了,猫儿会怎么样?
柳侠所具备的社会常识告诉他,婚后他和猫儿之间能够继续保持从小到大亲密轻松快乐关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柳侠一直对恋爱和婚姻非常抵触。
但他从来没有以猫儿为原点考虑过这件事,或者说,柳侠的潜意识里就没有想过猫儿会长大,会以一种主动的状态离开他。
他以前所有对于未来猫儿处境的忧虑,都是基于自己娶了个不贤的妻子为前提,担心自己因此对猫儿的庇护不再完美周全了。
而能达成这种境况的,是柳侠认为天经地义的、猫儿肯定要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这个更大的前提。
而猫儿刚刚一句话,等于把他和猫儿在一起生活这个前提都给打破了,柳侠瞬间就像心被挖去了一般,胸口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空得他浑身无力。
几乎与此同时,柳侠脑子里就冒出了猫儿娶了个不贤之妻的画面——吵闹、压抑、委屈、冷漠、嫌弃等等诸多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家庭日常生活情景。
猫儿居然要过那样的日子吗?
不,绝对不可能。
这个画面出现的同时,就被柳侠否决了,但它却并没有消失,而是顽固地停留在柳侠的脑海中,并且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像真实。
“小叔。”柳岸捏了捏柳侠的肚皮,“小叔你咋了?”
“啊?哦,”柳侠眼神有点飘忽地摇了摇头,“没事,我,我就是有点……有点接受不了,你可快长成大人了。”
“呵呵呵,”柳岸无奈地笑道,“小叔你不是想叫我一辈子都跟小萱样恁大吧?”
“一辈子跟小萱现在样恁大也可美呀。”柳侠看上去有点没精神,“长大最不美了,当小孩儿最美。”
“可问题是,我已经长大了,并且会越来越大。”柳岸靠在沙背上,微笑地看着柳侠的脸,“十年后,我就是你的现在。”
柳侠盯着柳岸的脸,好像想在想象他十年后的样子。
柳岸忽然把柳侠的腿曲起来放好,自己其实去了卫生间,两分钟后,他拿着一个散着腾腾热气的毛巾出来,径直走到柳侠面前,左手抬着柳侠的下巴,右手给柳侠擦脸。
柳侠挣扎:“干啥?好好哩给我洗脸干啥?”
柳岸按着他只管擦:“俺奶奶说哩,热水一洗脸,就给梦里头不好哩事给洗掉了,你将那表情,可像做啥不好哩梦了。”
“没,我只是,怕你结婚了,万一不幸福。”柳侠非常沉闷地说。
柳岸失笑,他在柳侠膝盖边挤着坐下,一根一根给柳侠擦着手指和指缝说:“小叔,我还有一个多月才十八周岁,你现在担心我婚姻不幸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柳侠连连摇头,“一点都不早,人长得可快,真是一眨眼,你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儿咧,人家就开始议论你为啥不结婚,是不是有毛病了。”
柳岸站起来,还顺手拉着柳侠的手把他拖起来:“跟我去书房玩会儿电脑吧,坐这儿你光胡想八想。”
柳侠不想去,可他来的第二天猫儿就跟他说了,猫儿每天在家至少要上网一个小时,上网就得去书房,他又不想离开猫儿。
两个人来到书房,书房有三台电脑,全部都开着,柳侠在一台电脑前坐下,猫儿站在他身后,握着鼠标,给他选游戏,柳侠比较喜欢纸牌类游戏。
正常情况下,柳侠是个一旦开始,便十分投入的人,连玩游戏都如此,不玩就不玩,玩了就全神贯注,玩出水平。
不过今天,柳侠玩得有点心不在焉,柳岸在旁边不停地听到代表游戏失败结束的提示音。
柳岸本来是在旁边一台机器上玩的,可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坐不住了,对柳侠说:“小叔,今儿没啥有意思哩新闻,咱去看电视吧?你不是想跟着肥皂剧学英语么。”
柳侠在来美国之前就下决心,要趁出国的机会,好好提高一下自己的英语水平,他电话里开着玩笑和猫儿说这个打算的时候,柳岸说:“没问题,跟我说话或者看美国电视,都能迅速叫你提高。”
可真到了美国,别说让猫儿跟柳侠说英语了,光他和柳侠两个人的时候,他们连普通话都说不出来呢,柳家岭话才是两个人唯一的共同语言。
柳侠正无聊,听猫儿一说马上就站了起来:“走。”
可电视剧也没能拯救柳侠的心情,他一晚上都情绪都不高,柳岸找了好几个话题想逗他开心,都没能成功。
等夜深人静,柳侠睡着后,柳岸看着他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非常清楚,柳侠心思单纯,尤其是对和爱情有关的事,柳侠可以说是非常迟钝,何况是他所想要的比正常爱情惊世骇俗不知道多少倍的感情。
想要得到柳侠的回应,必须先要在柳侠天衣无缝的纯净心房上敲出一扇门,把关于另外一种爱情的消息传递进去。
可是,想要在一堵完整的墙壁上敲出一扇门,势必要破坏原来的墙体,而现在,那堵墙是柳侠的血肉,猫儿只是轻轻试了一下锤,就心疼得下不去手了。
“我真不知该拿你咋办了小叔,”柳岸轻轻抚摸着柳侠睡着的侧脸,沉沉低语,“可我又不可能放弃……”
……
周六的清晨,吃完丰盛的早餐,柳侠准备换上运动鞋出去旁边的林子里消食,柳岸却从更衣室提了个大旅行包出来交给他,自己快速地挨个儿关闭窗户。
柳侠问:“天气这么好,你关窗户干啥猫儿?”
柳岸说:“外出时关闭家里的门窗不是基本安全常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