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柳侠和萌萌、小雲、小雷一起吃了饭, 开车把三个人捎到学校, 然后直接上路去原城。
这个点,原城不堵车, 只用了四十多分钟,他就到了原城市邮电局——既然来原城了, 他想试着给猫儿打个电话。
两个人上次约定的通话时间是后天, 柳侠只是习惯到了能打国际长途的地方就试一下,打不通就算了, 通了是意外之喜。
柳侠今天喜气盈门,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
“小叔?”
柳侠傻乐:“嘿嘿,你真搁家咧孩儿?”
柳岸把茶几上的洗漱包往里推了推, 把臂弯上的外套抛到沙背上,自己在沙上坐下来:“嗯,今儿下午就两节课,我不到五点就回来了。”
“嘿嘿,我这几天也可轻闲, 啥都不干, 吃吃睡睡,跟猪样,可美。”
柳岸的嘴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你成天忙成那样, 这是忙里偷闲一会儿,哪就能跟猪比了?”
“别人连偷闲也不能啊,他们得成天按时按点上班, 我就是可美嘛。”
柳岸的手指搓摸了一下话筒:“中,你就是可美,成天歇。哎对了小叔,你是搁原城咧吧?”
“嗯,咋了?”
“马鹏程前儿给我打电话,嚎着说他老可怜,说他这一段忙得瘦了好几斤,我怕你要是回京都,叫他赖上。”
“哦,没事了,他夜儿黑赖住您小葳哥,请他吃了一顿麦当劳,独个儿吃了六十多块钱。您小葳哥说,他以后要是再对马鹏程心软,就给自个儿哩手剁了。”
柳岸叹气:“唉,俺哥咋不长记性咧,马鹏程那货就是逮着谁坑谁……”
……
两个人唠唠叨叨说了十来分钟,卡上的钱快完的时候,柳侠忽然说:“猫儿,那个,俺大队那个周彩凤姨姨你还记得吧?”
柳岸点头:“嗯,记得,咋了?”
“那个,夜儿黑您大伯跟您娘,还要您二哥二嫂过来了,吃了饭,我送他们走,回来哩时候,周彩凤正好搁大门口跟人喷空,她叫住我,咳,那个,给我说媒,不过我跟你说哦孩儿,我可没答应,她一说有个妮儿可合适,我赶紧说,我搁京都有女朋友了,连结婚哩房都买好了。”后面几句,柳侠说的飞快。
五月份,柳岸准备离开的前一天下午,王德邻去家里了,给柳岸送几样据说能提高人体免疫力的珍贵中药,让他平时当茶喝。几个坐着说话的时候,王德邻忽然说,他一个战友的妹妹,在京都一所高中当老师,他觉得那姑娘跟柳侠特别合适,说想找时间给介绍他们认识,柳侠当时找了一大堆理由拒绝了。
王德邻走后,柳岸跟柳侠好一通闹,非要说柳侠拒绝的态度不坚决,会给人遐想的空间,这样时间长了,没准哪一天柳侠就被人缠上了,结婚了。
柳侠起誓赌咒半天,说自己绝对不会结婚,又抱着柳岸好一顿哄,还答应以后只要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坚决拒绝的同时,还要马上给他汇报,这才把人给安抚住,要不柳岸就要退机票,不回美国上学了。
这几个月,又有两个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一个也没跟柳岸说过,他知道哪怕自己不答应,对猫儿也是个刺激,他对自己的行为有信心,就没必要让猫儿担心。
可昨天这个不说不行,柳川、晓慧、萌萌和两个小阎王都听到了周彩凤的话,万一哪天打电话,或者未来猫儿回国,谁说漏了嘴,那柳侠就说不清了。
果然,柳岸那边过了好几秒才说话:“我知了,你只要心里有谱,我就不害怕。”
柳侠忙不迭的说:“小叔当然有谱了,打死不结婚。”
柳岸高兴了,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对了小叔,我跟你说,这几天你先别给我打电话了,我跟张力,还有几个中国留学生打算去加拿大秋玩几天,明天晚上或后天早上走,时间是一星期。”
柳侠说:“M省风景跟加拿大不是差不多嘛,您去那儿有啥玩哩?”
柳岸说:“还是不太一样嘛。”
对面的家伙稍微有点撒娇,柳侠立马就没脾气了:“中孩儿,去耍吧,要是去看看真哩可美,搁那儿住些天也没事儿,祁爷爷不是一直说,叫你别好操心,说经常心情轻松愉快人哩身体才会更好么。”
电话里传来一声“么”,然后自动断了。
柳侠咧着嘴对着话筒说:“臭猫,越大越气人。”
柳侠走出邮电局的时候心情特别好,他以为周彩凤的事猫儿得好好跟他怄一顿气呢,谁知道乖猫居然一句都没闹,就放过去了。
他就知道乖猫心疼他。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他是哼着小曲开车的。
高速公路局成立没两年,还没个属于自己的地盘,临时借用建设局的一栋楼,柳侠在这里呆了一个多小时。
六七百公里的路,分成几十个标段,柳侠看了沙盘,又看规划文件,最后选了五个标段。
都中标不可能,柳侠的目标是两个。
从建设局出来,他给马千里打了个电话,马千里说他在外面,中午可能回不去单位了,让柳侠去他家里等着,说老爷子在家呢,柳侠可以跟他聊会儿书法绘画什么的,打老头儿开开心。
马老爷子住在省政府家属院,柳侠来过好几次,他中间下车买了一箱纯奶和一袋子水果,轻车熟路就到了马家。
马老爷子看见柳侠,高兴得不得了,连抱怨他不该买礼物的环节都省了,随便把礼物放在茶几上就把他拉到了书房,显摆自己的最新作品。
老头儿原本只是练习书法附庸风雅,得着了马千里孝敬的曾广同的《山石兰花图》后,又练习上国画了。
墙上挂满,案子上摊好几摞,一水儿的兰花。
老头儿深情款款,把他心爱的兰花们讲解的环肥燕瘦千姿百态,柳侠看着却基本没什么区别,都是跟初冬因为气温偏高长疯了的麦苗似的,只不过心儿里多了两支尚未绽放的韭菜花苞。
不过,柳侠已经不是毛头毛脑的傻小子了,他现在是个颇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的包工头,肯定不会把心里话随便说出来。
老头儿讲解一副,柳侠夸一副,他把自己脑子里的成语词典来回翻,把所有跟书画和花卉有关的褒义词差不多都用了三遍的时候,马千里终于回来了。
接收到柳侠“人生艰难”的目光,马千里回赠他一个“理解万岁”的眼神,然后大手一挥,慷慨地对家里的阿姨说:“大姐,去买几份烩面回来,都要豪华滋补的。”
于是,柳侠中午在马千里家吃了一顿豪华滋补烩面加排骨炖土豆。
柳侠问三大队的事。
马千里说,具体的数字他不能说,只能说,三大队被掏空了,他回总局时账上的钱,两年之内,哪怕不接一个工程,也能让当时全队的人保持原有福利的同时,再盖一百五十套住房的家属楼,可半个月前,总局财务科和审计局的人看到的三大队的账上,只有几十万了。
柳侠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多钱,焦福通都弄哪儿去了?”
马千里说:“成业集团的房子,三套,两套一百五十多平方,一套一百二十多平方;他还包养了一个女的,大学生,你属什么?”
柳侠不明所以:“狗,怎么了?”
马千里说:“那女的跟你一般大,**年,二十九。”
柳侠差点把嘴里的排骨喷出来:“我靠!”
马老爷子稳稳当当地吃着面条,不屑地说:“**,堕落,陈世美。”
柳侠心里认真地想了一下,柳石的来历是不是需要重新考虑,陈世美这个罪名对乖猫还是太恶毒了点。
马千里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那女的在绿城小区有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的房子,三楼,里面装修的跟皇宫似的;她开一辆和焦福通一模一样的车,在金世商场对面还有个近二百平方的铺面,全款买的,金世商场对面那些房子是前年十月竣工开始销售的,当时一平方一万,是原城最高的房价。”
柳侠心里大概算了一下,说:“这些全部加起来,也就是几百万吧?”
马千里说:“是,南陈有个地下赌场,有人在那里见过焦福通,和那女的一起,南陈煤矿多,有钱人多,那个赌场下注是以万为单位的。”
柳侠在南陈施工带做沙盘的时候,就听说过那个赌场,一个特别有钱的南方人开的,据说来头很硬,多少人告,那个赌场都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