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说:“我给他送点吃的。”
小警察为难地说:“这个,我们有纪律,要不,你给我吧。”
柳侠想了想,把小笼包递给了小警察,还捎上了一条烟。
小警察好像被火烫了似的把烟给推了回来:“这个不行,这个不行,这是受贿。”
梁卫华跟着小警察进去了。
柳侠看柳岸。
柳岸点头,他有摄像功能的手机刚才给了梁卫华,他们要拍下苏元洲手腕上的伤。
孙准感叹:“那小孩儿是怎么在这个狼窝里活下来的?”
庞友青说:“一看就是刚毕业,还没被污染脏的。”
柳侠他们回车上等人,半个小时后,梁卫华还没出来,一个柳侠熟悉的人影骑着摩托车从县城方向过来了,是在公安局治安科办公室接待他们的那个人。
看到柳侠他们并排听着的三辆车,那人停下摩托,疑惑地走了过来。
柳侠他们坐在柳岸开的大吉普里,大吉普的窗户玻璃是单向可视,他趴在玻璃上,什么也没看见,骂了一句脏话,踢了大吉普一脚,又特地过去替了柳侠的奔驰一脚,然后跑着进了看守所接待室。
柳侠和柳岸马上打开门下了车,随即,一个男人的叫骂声传了过来,是方言,但柳侠在江城呆过四年,这里的方言虽然和江城不太一样,但柳侠还是能大致听得懂,那个人在骂里面值班的女人猪都不如,连个人都看不住,没和他打招呼就让律师进去了。
柳侠几个人跑了过去。
那个女民警站在柜台后面,脸色如丧考妣,看见柳侠他们,她大骂了起来,问谁让他们进来的,赶紧滚出去,要不他就喊隔壁的武警过来了。
这里虽然被称为看守所,其实是拘留所,只是和旁边的看守所共用了一堵墙,而拘留所的管理人员都是民警,看守所有一部分武警。
柳侠他们没动,他身上也带着柳岸给他的新手机,有照相和录像功能,他学着刚才柳岸的样子,装作看手机,偷偷录女警歇斯底里的模样。
他刚录了半分钟,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吵闹声,是治安科那个男人的怒骂,和梁卫华愤怒的质问。
很快,梁卫华就被治安科那个男人给推了出来,他还冷笑了一声说:“妈的,什么狗屁律师,再敢来一次,打断你们的狗腿。”
柳侠他们带上梁卫华回到了县城,昨天晚上,他和张、李两位师傅住在政府招待所,沈克己几个人也被他接了过来。
柳侠想和柳岸单独说几句话,安置好其他几个人,柳岸来到了柳侠的房间,一进门,柳岸就抱住了柳侠:“小叔,以后这种事,你不能再瞒着我,你要是出了啥事,我咋弄?”
柳侠说:“不会,我不会猫儿,我心里有谱,这个工程不中我就转包给别人了,处理了这件事,我再也不会来这儿了。”
柳岸用力吻住柳侠的唇,等两个人都喘不过气,他抬起头,捧着柳侠的脸:“小叔,你想一下下一步的计划,我得先去跟庞大哥一起干点活儿。”
看到柳侠疑惑的眼神,他笑了笑:“咱都是小人物,我不知我做哩能起多少作用,但我得尽量,咱一块努力吧小叔,塌不了天,大不了咱走人。”
柳侠点点头:“那你快去吧。”
柳岸走后,柳侠坐在床上想了几分钟,然后跑到了沈克己的房间,他还叫来了孙准和梁卫华,几个人讨论了半个小时,柳侠和孙准叫上洪军下楼,开车出了县城。
一个小时后,他们出现在铁路建筑公司的作业现场,柳侠在洪军的带领下,找到了曾经帮过他们的现场负责人李长生。
李长生听了柳侠的建议,拿出手机说:“这儿没信号,麻烦用一下你的车,往现场方向开五公里;还有,我建议你也给自己的上级打个电话,总公司出门,比咱们有分量。”
柳侠带着李长生开车往回走,手机有了信号后,他给马千里打了个电话,除了沈克己他们被敲诈的过程,还有自己来到均乐县后生的一切。
马千里破口大骂:“这些鼠目寸光贪婪恶毒的王八蛋,柳儿,弄死他们,把李长生他们总公司领导的电话给我,我跟他们联系,我就不信他们那个地方的领导那么牛逼,敢把所有外地进驻的单位都给得罪光。”
柳侠的测绘队人少,不显眼,他们主要是吃技术,李长生他们可是需要大量物质的原材料,他们这几年被敲诈勒索、偷盗抢劫了不知道多少次,李长生的怨气比柳侠还大,他们公司其他筑路分队也跟他的遭遇差不多,他们曾经受到过的人身伤害不止十次八次,许铮这样都算轻的,他们的上级也是一肚子火,所以很快就和马千里口头约定,接受记者的采访,表公开宣言,表示对中南西部某些地方政府不作为的谴责。
从筑路队那里出来,柳侠三个人又来到了几十里外一个正在修建的大型水库。
李长生告诉他,承建这个水库的建筑公司被偷得一度停工待料,夜间看管材料的人员被打成重伤,现在的这个负责人也姓李,是两个月前刚刚换上来的,原来的负责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受不了每天都可能被敲诈勒索的压力,丢下工地走了。
水库的李经理也听说了柳侠他们的事,他表示:“我不敢保证能说服我总公司领导,但如果有记者找到我,我会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从水库回来,柳侠才买了东西来到医院。
许铮的伤在高温环境中耽误了近十个小时,感染了,要住院治疗。
柳侠看到许铮就说:“对不起。”
许铮红着眼睛摇头:“没有柳工,我挺高兴的,快三十了,我这还是第一次打架,过瘾。只是,咱们以后在这里的处境恐怕会更……”
柳侠打断他:“不可能,如果是那样,咱们就放弃这个工程。”
许铮说:“我觉得我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就是听袁黎明的,停薪留职来了咱们小队。”
柳侠拍拍他的肩:“我觉得也是。”
他的手机响了,是李师傅。
李师傅和关强在政府继续碰钉子,不搭理他们的是不搭理,搭理的去问了一圈后,都表示不知道谁负责这种事,刚刚,李师傅和关强被政府门口的保安给请了出来。
柳侠关了手机,对许铮说:“许,我有个请求,不喜欢你直说不喜欢,我能理解,知道你现在很难受;行了咱们就一起去。”
许铮说:“柳工你说吧,什么我都答应。”
柳侠说:“现在,咱们去政府门口,和铁路建筑队,还有水库的一部分工人,一起跟均乐县政府要个说法。”
许铮掀开腿上的毛巾被就跳了下来:“走,妈的,我豁出去坐牢,也要把那群杂碎告倒。”
去政府门口示.威,是柳侠非常不愿意走的一步,可苏元洲还在拘留所,那个治安科的黄牙明显和看守所关系密切,如果他们不采取点行动,苏元洲今天不知道会在里面遭遇什么。
柳侠和孙准在前面走,洪军扶着许铮跟在后面,柳侠的电话又响了,是柳岸。
柳岸说:“小叔,你附近有人有电脑吗?如果有,你跟人借一下,上网看。”
柳侠说:“医院没有,这里的医院比双山还简陋。”
柳岸说:“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柳侠说:“我感到,得一会儿,柳岸,你睡会儿吧,你前天忙到现在,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了。”
柳岸说:“我知道,我就说去你那儿屋睡呢。”
柳侠和自己队里四个人一起,来到了均乐县政府门前,他和已经赶到的李长生一起,拉起了一道横幅:我们响应国家号召,为振兴西南经济开山铺路,请给我们一点安全保障。
关强和李长生一个身材高大的手下一起,拉着另一条横幅:我们要求不多,只要求不被敲诈,不被勒索,不在被车匪路霸打伤后再被政府送进拘留所,不再被为虎作伥的警察刑讯逼供。
……
这个时代,电脑还不太普及,还没有“网民”这个称呼,把上网做为日常的,除了精英一族,就是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家庭。
但中国太大,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家庭或人口上网,也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均乐县虽然经济非常落后,但县政府的领导们还是有电脑,上得去网的,很快,政府里有人现,他们的电脑上,有一条非常显眼的新闻:中南省金丽市均乐县车匪路霸猖獗,警匪一家,外地进驻企业被敲诈勒索成为常态。
点开,新闻图文并茂,文字描述的事件令人指,图上,均乐县治安科人员的狰狞面目清晰可见;看守所女警在化妆;被打的外来测绘人员手腕上的淤青触目惊心。
文中说,他们没有采访到均乐县治安科工作人员嘴里的被害人,因为人数太多,而他们根本不敢把车子开到那个地方,那个村庄的铁蒺藜太厉害了。
这个时候的搜索网站也不多,均乐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打开每一个,最显眼的消息都是均乐县的车匪路霸和警匪一家……
很快,又有人现,点开“视频”按钮,第一个出现的还是均乐县车匪路霸的加黑加粗大字,点开那个视频:化妆的女民警把一摞文书推开,翻着白眼说:“我没听过啥律师函不律师函,我就听我们领导的……”
第二天。
网络新闻上依然是均乐县车匪路霸的消息,这次列举了更多的事件,记者表示,文中大部分被敲诈勒索人的名字是真实的,这些受害人表示:他们以前被敲诈勒索,被偷盗抢劫,被殴打拘留,他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今天,终于有了机会,只要能把那些车匪路霸送进监狱,只要能让那些为虎作伥的警察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什么都不怕。
新闻一直在翻新跟进,先是中原省地质局的领导声:为了本单位测绘人员的生命安全着想,他们将撤回现在在中南省西部地区的所有测绘队伍,在确定这个地区的治安状况得到有效的改善之前,所有工程无限期延后,他们已经请了有关方面的法律专家,为工程拖延所导致的经济损失划分责任。
前一天新闻中涉及到的铁路建筑公司高层领导紧跟着表了类似的声明,并呼吁同行,为员工的人身安全和公司财产安全,请他们对是否要进入这个地区展三思而后行。
……
张师傅去金丽市公安局告御状,待遇和李师傅、关强差不多,但三天后,情况掉了个个儿,金丽市公安局领导屈尊降贵来到均乐县,想请张师傅帮忙转达记者一声,他们已经在整顿内部作风,并在布置开展更大规模的打击车匪路霸行动,请记者不要再让金丽市公安局的名字出现在网络和报纸上,他们却见不到张师傅的人,问招待所服务员,服务员说,那些人第二天就退房了。
一周后,网络上一直挂在显眼位置的均乐县车匪路霸问题调查连载出现了一点变化,除了揭露问题的连载,还有一条是中南省对新闻中敲诈勒索那几个单位的犯罪分子的处理以及对本省在车匪路霸治理方面的决心和措施。
柳侠指着电脑屏幕上“郭铁蛋”的名字,说关强:“你这情报也太不准了,主要罪犯的名儿,仨字儿错了俩。”
关强感叹:入乡不随俗(不及时学习方言),真是坑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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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元洲在网络上出现那条新闻七个小时后就被放了出来,因为网络上的消息太震撼,新闻上了央视的联播,虽然只有几句话,但带来的反应非常大,更多的记者来到这里,苏元洲来者不拒,直言不讳揭露均乐县公安局和政府的不作为,柳侠本来想让他和沈克己、许铮早点回原城,看到苏元洲手腕上可能永远都不会消退的疤痕,腿上、腰上的淤青,他改变了计划,一周后才送他们走。
孙准的假期也到了,他和苏元洲他们一起回原城,从原城坐飞机回京都。
而柳侠和柳岸、张师傅、李师傅、梁卫华、庞友青几个留了下来,郭铁蛋一伙被送进了看守所,可治安科科长郭铁亮和拘留所暗示其他人殴打苏元洲的民警还在上蹿下跳,企图找替罪羊蒙混过关。
庞友青每天都在跟进均乐县政府对这次事件的出来进度,这些人一天不处理,这件事的报道就一天挂在网络新闻的黄金位置。
均乐县的事件,还上了央视法治频道,切入点就是现役警察居然不知道律师事务所公函,邀请律师和公安部有关专家点评这件事和当下警务人员的基本素质,还有那几个受害单位拉出的标语,
主持人表示,看到那两条标语,他都不敢相信,在国家出台那么多优惠政策为那些贫困地区创造致富条件的时候,那里的政府居然能这么对待为他们的致富充当先锋部队的企业。
事件生的第九天,中南省的午间新闻中出现了均乐县公安局郭铁亮和杨苗成被依法逮捕的消息。
柳侠他们看到那条新闻的同时,就拎起了各自的包,马上启程返乡,他们出了旅社才现,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柳侠和柳岸、梁卫华一辆车,跟在张师傅和李师傅、庞友青的车后。
车子在崇山峻岭中以40公里的时速爬上爬下,后半夜,雨下成了瓢泼之势,他们只好在一个小县城住下,天亮接着走,天黑时才出山区,进入较为平坦的省道。
已经是9月30号晚上了,柳侠急得不行,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晚上十点半到达高速公路入口时,被告知,因为雨太大,高速公路关闭了。
他们不得不又拐回去转入省道,走了近二百公里后,雨势变小,他们才在信城上高速。
柳侠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车外的雨幕吹起了《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他吹到第三遍时,车停了,柳岸抓起雨伞下去问情况,十来分钟后跑回来告诉柳侠和梁卫华,前面的车子连续追尾……
柳侠对着柳岸哀嚎:“您小葳哥得揭我一辈子短。”
柳岸笑,没忍住摸了一把柳侠的头:“没事儿,我也回不去,咱俩一起叫他揭吧。”
梁卫华疑惑地看着两个人:“那个,柳岸,我记得你是小侄,柳侠是叔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