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你们舍弃’,是包括我吗?”皇后道,“你认为,当年的事情我也有份参与。”
“难道不是吗?”杨奕转过身来,“如果不是你们商量行事,我怎么会刚好就步入了他的坑中?”
“当然不是!”皇后断然否认,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儿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仅仅凭借猜测,就认定了我是那样的母亲吗?”
母子俩之间的距离仅仅隔着一道门槛,杨奕能够十分清楚地看清楚她的面容和神情,他注视片刻,说道:“也不全都是我的猜测。如果我说,老三也这么跟我说过呢?”
“老三?”
皇后愣住了,“你是说你的弟弟?你是说昕儿?……你见过他?!”
暮色染黑了杨奕的眼眸:“当然见过了。七年前我就已经见过。”
皇后脸上布满了震惊:“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他又是怎么见到你的?……”
傅真在院门口站着,透过墙头上的镂花窗,正好能看到屋里的母子俩。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身子还没转过来,裴夫人已经拉着她给转了半个圈:
“真儿!这是怎么回事?里面那位真的是皇长子?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面前不止裴夫人,就连裴昱也过来了,二人也不知跑得多快,竟然还有些气喘。
傅真知道已经瞒不住他们了,到了此时也没打算再瞒下去,再说先前杨奕二话不说答应来裴家,便相当于也打算露出身份了,于是郑重点头道:“没错,你们猜对了,这就是皇长子。”
说完她挽着裴夫人的胳膊,示意二人跟她走到旁侧,然后便开始说起了来龙去脉。
就在裴昱和夫人听得目瞪口呆之时,院子里头的皇后也已经震惊得浑身紧绷了!
“他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他真的都是这么跟你说的?他到底是怎么敢的?”
“千真万确。”杨奕道,“你若是不相信,自然也可以回去向他求证。”
皇后佝偻着的身子渐渐抻直了,她缓缓地长吸一口气,双手紧紧地互握着,半日后说道:“他才十八岁,这么多年也一直未曾亲近过朝堂,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城府?难道我真是白养他了?”
她喃喃的声音在静谧的廊檐下也格外清晰,杨奕望着她:“他从小到大都在您的身边,比起分别这么久的我这一面之词,您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既然您说当年湖州之事确实没有参与,那他撒下这样的谎,必然有其目的,我只不过说出我所知道的事实,您如何待之,悉听尊便。”
皇后回望着他:“你一定要这样跟母亲说话吗?……奕儿,不管你是否相信,哪怕是让我自己出去当诱饵,都绝对不会同意让你去!
“但我知道,你怨我也是应该的。作为母亲,你当时年仅十岁,我对你本来就有照护之责。是我失职了。”
说到这里她哽咽一下,又打量起他来:“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过往吧。我想听。”
杨奕略略转过去,任他再克制自己,也抑制不住起伏不定的胸口:“有什么好说的,不管经历什么样的过往,我如今都还好好的,这就够了。”
“既然你不肯说,那你,又为什么会来这一趟呢?”
杨奕深吸气,他抬头望着墙上的挂画,两只拳头攥紧又攥紧,然后咬紧牙关把身子转回来:“真儿那丫头说您突发疾病,我信以为真,被她诳了过来。”
皇后声音愈发软了:“那你为何听到我突发疾病,就要过来?”
杨奕抿唇不语。
皇后含泪扬唇:“你心里其实还惦记着母亲的是不是?你心里有怨,但还是没有相信,母亲真的会那样对你的是不是?”
杨奕紧握着的双拳已经发白。
皇后跨过了门槛,走到他的面前停下,仰首望着他:“当初是我不该放你出去迎敌。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后悔。如今我还能再见到你,这是上天在体恤我。你,能不能原谅母亲?”
杨奕背过了身子,垂下头去,抬手擦了一把眼睛:“既然不是你,既然你没有参与他的决策,又何必祈求我的原谅?”
说到这里,他顶着泪眼转过来,提袍跪到了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孩儿不孝,拜见母亲。”
皇后再也忍不住,双膝一屈也蹲了下去,一把将他揽在了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是我让你受苦了!是我让你受苦了!”
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历经坎坷的皇子,彼此都不是扭捏之人,这双分散多年的母子终于再也没有了隔阂。
院子外头的裴家老少三人凝视着这一幕,长久之后才默默的叹出一口气,转过身来。
“谢天谢地,他们终于把误会解开了。”
裴夫人拭了拭眼眶,感慨道。
裴昱凝重地徘徊了几步,最后停下来:“当年湖州的事情我并不清楚,皇上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也是身不由己。”
“你们男人总有理由!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保不住,还好意思说身不由己!”裴夫人毫不留情的数落起他来,“这种事情要是你干的,我非剁了你不可!”
裴昱被骂的无言以对,看了一眼旁边的傅真,一个劲儿的给夫人打眼色:“你可别瞎说,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傅真咳嗽了两声:“我去看看厨下备好菜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