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奎文阁出来,云溪便一脚踹倒了跟随的仆从。
等他气呼呼地回来海棠园,又听下人来报,说那楚氏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将明月阁全部换成了他的人,原先的仆人和护院,全部都被送去管家处让他们自行处理。
云溪跑去一看,果然整个明月阁,都被重兵把守,连外院大门,也多了不少侍卫,都是楚阳娿的人。
“这个楚氏!”
云溪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雷厉风行又胆大包天的女人。
跟自己的妻子,甚至其他兄弟的妻子比起来,简直就跟个男人没有两样。
啊,那是当然,那楚氏乃是安国府嫡女,当然与云家众女眷不同。
云家妻眷,都是何家与许家嫁来,亲上加亲。她们没有一个人,有出身豪门的母亲和外家,没有一个人,有那样宠爱自己的父亲。
她成亲时,十里红妆算都算不完,陆陆续续搬了几天几夜。她陪嫁过来,除了金银田地,还配了几千兵马做陪嫁。
这样的媳妇,敢把夫家围起来,简直再正常不过。
也是到了京城,他才知道,京中贵女,多有陪嫁兵马的先例,这本就是为了保证女儿出嫁之后的地位,但顶多也是几十人而已,像楚家那样陪嫁到几千人的,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小许氏显然也知道了明月阁的事,她鼓着眼拍着胸口大呼到:“变天了变天了,这是要造反哪!”
“闭上你的嘴!”云溪看向自己的妻子,忍不住同楚氏比较。
论容貌,小许氏也是不差的,论教养,这个很难说谁上谁下。
小许氏循规蹈矩,是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但是她的规矩教养,却与京中贵女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好比楚氏,吃饭走路,明明做的差不多的动作,却总是显得比旁人好看。还有说话,便是强词夺理,也要捏造一些大道理出来,让你无法反驳。当然,自己的妻子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便是不似那楚氏一般胆大包天,连老爷子都敢顶撞。
小许氏被丈夫打量,羞涩地倔了噘嘴,说:“相公,我这不是替你生气嘛,您才是家里的主子,老七那边,让人把整个云府都围起来,算是什么事儿?不是要造反……”
“说了让你闭嘴你还说!”云溪气急,小许氏也实在不会说话,要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如今外面正乱成一团。皇上失踪,正是因为有逆贼心怀不轨,这当口谁要说出造反两个字,都有可能被拉去砍头,偏偏她还口无遮拦,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再说楚氏,你说她派人把云府围了起来,可她限制来往出入了吗?没有,这便说不得什么。而且现在局势不稳,谁晓得会不会生什么事情,到时候人家说一句为了云府安危这才派人护院,谁还能批评她不成?谁让云家的私兵,都是仆沣人,云家不敢用,全部丢在文山呢。
小许氏满心委屈,被丈夫呵斥一顿,开始掉眼泪。
“我这不是替您担心么?再这么下去,整个云府都是老七说了算,哪里还有你,还有咱们说话的份儿呀!我瞧老爷子,分明就是偏心!”
云溪隐忍,半晌之后方才咬牙道:“想要骑在我头上?休想!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要胡言乱语。”说完就往书房走,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吩咐道:“要是空闲,便请个嬷嬷来,把你那规矩学一学,瞧瞧人家怎么说话做事的。”
“人家?哪个人家?”小许氏醋味升腾,现自己居然被丈夫嫌弃了。
只是男人那里理会她的质问,早一步跨出去,离开堂屋了。留下小许氏一个人念着楚阳娿的名字咬牙切齿。
明月阁内,楚阳娿守在床前,等大夫替云起把了脉洗完了伤口,这才问:“大夫,夫君伤势怎么样?”
“大多都是皮外伤,但有几道鞭痕,是伤及筋骨了,需要好生修养。”
楚阳娿看到云起那遍体凌伤的身体,又心疼又可怜。他虽是云家子弟,可父母双亡,不知道从小大大,受了多少委屈。
“还请先生赐药方。”
清水呈上笔墨,大夫写好药方,叮嘱服药次数以及要忌口东西之后,才由嬷嬷奉上诊金亲自送了出去。
这时候云起还醒着,楚阳娿也不敢靠他太近,只在床边凳子上坐着,问他:“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好好,已经习惯了。”
已经习惯了,四个字听得楚阳娿更加难受。
她忍不住抱怨:“老爷子到底在想什么,你本无错,偏要惩罚。惩罚也就惩罚了,可他这哪里是要惩罚你,分明是要你的性命。”
云起受着伤,煞白这一张脸,听见楚阳娿抱怨,也不说话。
楚阳娿突然又后悔自己说话太过,这个时代孝道比天大,即便老爷子对他严厉,恐怕云起也不愿听她说他的坏话。
于是她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埋怨老爷子的。我只是,只是看到你这个样子,难受的很。”
“我明白。”云起伸出手来,在她手上点了一点,又缩了回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不会生气,只会感激。不过祖父到底是我们的长辈,今日之事,不可再做了。”
楚阳娿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结结巴巴地告诉他:“那个……可能……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
楚阳娿干笑:“我把你调来的人都留下了,又调了两百人来。我让……让他们保护明月阁……要有云府,所以现在……”
云起自己手里没人(至少明面上如此),所以她带人闯宫,带的是楚阳娿的人。楚阳娿没让纳西人回驻地,认识直接留在了云府,还让林岗再调了两百人来。所以现在,整个云府,已经成了她的天下。
云起这回是真的被她吓了一跳。
保护明月阁,就要遣走之前的所有人,包括老爷一派来监视明月阁的人。保护云府,就算人手差不多,但云家来时,带来的都是护院,楚阳娿调的,却是私兵。她这一保护,整个云府都落入她这个七媳妇手里了。这可真是……大手笔。
“你……你就不怕?”
“怕什么?”
“这里可是云家,祖父是族长,而你是孙媳妇……”你自己调兵护院,这不是在想老爷子示威么!
楚阳娿歪着头,轻笑:“我这样做,你会休了我吗?”
“不会。”
“那我便不怕了。”楚阳娿说:“现在京中混乱,云家人手不够,老爷子要是认为我多此一举,只需一句话,我把人撤掉一些便是了。”
不过按她所想,老爷子暂时怕是不会跟她翻脸。现在京城局势莫测,云家还需要楚家的情报呢。
再说,经过昨天,她已经扛了个比被云家休弃更大的风险了。
六皇子知道她有个给人变脸的技术,要么收买她,要么杀她灭口。但不管哪一样,都让她没有必要在云家卑躬屈膝畏畏尾。
六皇子要收买她,他就得给她撑腰,得保她周全。她不必怕云家。
六皇子要灭她口,无论她在云家如何,也逃不了一死,她在哪里委曲求全都没有意义。
至于以后?
以后不管六皇子还是贵王事成,以楚家功劳,都没人敢招惹她。
楚阳娿有恃无恐。
云起定定看了楚阳娿一会,终于任命地叹口气,不说话了。
接下来几日,楚阳娿再没出门,除了一心一意照顾云起,什么事都没管。
果然,老爷子并没有因她困了云府而休弃她,楚阳娿也自然而然给老爷子台阶下,亲自去赔罪不说,还找了理由给所有人开脱。
云起修养了几日,身上的伤总算好了一些,吃了几副药,居然能下地了。
楚阳娿一直赔偿照顾,云起瞧着心疼,等他好了一些,他才劝她去隔壁院子,也能睡个好觉。
楚阳娿每日闻着药味儿,又因为担心云起夜里翻身压着伤口,晚上总是睡的浅。现在他好多了,便也不坚持,去了隔壁屋子睡觉不再陪床。
云起从来不喜有人守夜,之前楚阳娿陪床,他无法决绝她的好意,等她一走,自然而然将所有人都谴出去了。
这天夜里,等所有人都入睡,云起才从床上坐起来。
他点了油灯,随手拿出一本书,就着跳跃的灯光研读。
过了一会,听见风吹门窗的声音,云起没有抬头,说了一声:“进来。”
房门被推开,藏风见了云起,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主人,您的伤势如何?”
“已经好了。”
藏风这才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包裹,将它双手捧到云起面前,道:“主人,此物物归原主。”
云起眸光微沉,双手接过包裹,也不打开,直接问:“皇上出城了?”
“是的主人,皇上与肃王已经出城,卑下派人一路护送,到了南擎就能与助将军汇合。”
“那就好。”云起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包裹粗糙的布料,不再说话。
藏风忍了忍,又道:“主人,卑下刚得到一消息,六皇子萧翰德居然找到了皇上的尸体,并一口咬定皇上已死。如此一来,咱们的计划,就被打乱了,主人您看,我们是否要揭穿他……”
“不必。”云起轻笑:“浑水才能摸鱼,水要越混越好。”
“是。”
“退下吧。”
藏风起身,很快便如他突然出现一样,又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云起一人,他静坐良久,终于才就着灯光,轻轻打开了手上的粗布包裹。
粗布包裹只是外层,打开之后,里是一块明黄的绸帛,绸帛包裹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打开绸帛一角,雕着龙纹的白玉玺章,就这么突兀地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