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炎热。
莫州以西五十六里,梁军、卢龙军与契丹部族军再次接触,展开第三次冲突。
浩浩荡荡的骑兵分部原野、山林,以部落形势分成无数小队,箭矢如蝗般奔袭骑射,压制结阵的梁军。
梁军举盾防御的同时,箭矢也给予还击。
天空中,箭矢来往划过,落进人群,溅起血花,中间的身影惨叫倒下,后面同袍持矛填补空缺。
下一刻,右侧二十丈外,一支契丹部族骑兵呼啸杀来,张弓拨弦,一支支羽箭噼里啪啦打在梁军阵型侧翼,开始试探性地的近距离接战,穿插切割梁军侧翼大阵。
而这边,梁军主帅乃葛从周,李思安、庞师古、张全义为将,骑兵不及对方的情况下,马步协同以阵型牵制敌人大股骑兵稳扎稳打,一步步推进驱赶。
不时有麾下兵卒倒下,都未曾拨乱他们心绪,都是百战之将,自有应对的章法。
不久,令骑飞奔,侧翼军阵缓缓转变阵型,犹如一字长蛇,蛇头与那支试探的契丹骑兵接触,灵活的腾挪间,想要交缠死死咬住对方,契丹骑兵领军之人,也知道汉人阵法的厉害,接战片刻,不敢过多纠缠,收兵退回。
下一刻,梁军侧翼,张全义着弓手点燃了火箭,射去山林,火焰随风而起,盘踞林间的契丹骑兵奔逃而出,被赶上了原野。
此时,梁军这边诸将都憋着一口气,自景州过来,应刘仁恭之邀前来求援,与莫州和契丹战了两场,均以失败告终,不是对方有多强悍,而是俱是骑兵,悉数分散以小队的方式四处游猎,军中斥候一出营寨就被对方追杀,难以打探对方详情。
眼下第三场,对方竟主动挑衅,葛从周等人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一时间结阵杀了过去。
燃烧的山林,热浪扑面,推进的梁军阵型渐渐开始与契丹骑兵接触,两刻钟的功夫,莫州以西的原野到处都是厮杀呐喊的声音,梁军马步纠缠契丹马队交错厮杀开来。
葛从周不停下达命令,一支支一队队兵卒、小股骑兵四下穿插战场、反分割对方阵型,庞师古缺口的横刀插进冲来的一个契丹骑兵胸口,拔出带出血线时,对方在飞奔的战马上坠去马下。
周围不断有箭矢从契丹骑兵手中射出,阻止他这支两千人的马步军阵反切割,掀起一片片血花里,庞师古偏头躲开贴脸交错而过的羽箭,一勒缰绳,看准了前面两支百余人的契丹错开回转的空当,大吼:“插过去,将他们分开——”
嘶吼的声音响彻的刹那,他身边梁军士兵几百人先吼了声:“杀!”随后传开,紧跟着余下一千多人跟着怒吼:“杀!!”
三百骑兵护在两侧,步卒举盾挺矛奋力蹬出脚掌,几乎同时快速奔行起来,前排的数十人带起赴死的气势,笔直的朝回转奔走的契丹骑兵直插了进去,随后梁军骑兵奔行,拦截射箭、刺矛,盯着同样回击的契丹人,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双方见血,不时有身影从马背上坠下。
以为多强,契丹人也不过如此......
庞师古拉下一个契丹部落头领,将他脑袋砍下来,高高抛去了天空。他心里闪过这股念头,视野之间,人潮汹涌,麾下兵马已完成了反切割的任务。
然而,看不见的地方,成群的战马还在原野奔驰,照着想要推进上来的梁军就是一顿猛射,十丈的距离,犹如分流的洪水,分成两股左右跑开,迂回、穿插,随后化作两只巨人的拳头,轰的砸在葛从周所在中军两翼——
黑烟自林间冲上天空,血线蔓延,整个莫州以西的郊野全是厮杀、奔射的身影,尸体随推进的军阵,躺去一路,呕血的士兵摇晃的握着钢刀,蹒跚走过地上的尸体,‘咻’的破空声过来,摇晃的身影抖动两下,胸口插着羽箭仰躺了下去。
几乎已经展开的对阵厮杀里,矗立后方山坡的一面梁军旗帜下,谢瞳面色青黄,骑在一匹战马上,掏出手帕按在嘴上咳嗽两声,目光却死死盯着整个战场,听着前方传来的战况,随后也说了一些见解给令骑,让其传去中军葛从周手中。
这一仗将近十万人堆在原野上,人影、战马重重叠叠,稍不留意,就难以分清自家军阵的攻势。
做为领军已有数年有余的落第书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能指挥这样的战事,他瘦弱的身躯,都在这一刻,微微的发抖。
‘若无梁王,焉有瞳今日,虽死不能报起万一。’
咳咳!
马背上,谢瞳按着手帕剧烈咳嗽,待拿开时,鲜血牵着血丝沾在绢帕,自滑州时,他已得了伤寒,后来不顾伤病剿匪,再到攻略二朱,身子渐渐拖垮了,病魔入肝肺,如今更是拖着残躯抵抗契丹人南下。
但眼下这一刻,他整个生命仿佛都在燃烧。
就是唯一有些担心的,还是远在潞州的耿青,心里是有些愧疚的。
‘这个时候,李存孝要么被杀,要么与季常决裂了吧.......’
他望着远方密密麻麻的战场,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