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平章息怒,陛下还小,莫要说这番话。”说话之人,乃中书侍郎张文蔚,他原与崔远等人走得近,可多少知晓朱温势大,不敢应邀与他们合谋,这才逃过一劫,此时劝阻柳璨,也是听出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还要杀一批朝臣,念及都是同僚,保存李家的元气,便开了口,不过语气温和,没有顶撞的意思。
那边的柳璨倒也没有将他放在眼中,只是笑了笑,不在刚才的话上纠缠,伸手陡然拍响,顷刻,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数百名甲士列队而来,踏上石阶,至殿门外一字排开。
殿内众人大惊,张文蔚大声喝斥:“柳平章,你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臣观众侍卫太少,特意请奏了梁王,调一些兵卒拱卫皇宫。”柳璨双手交叠腹前,笑着说了句,便抬手一挥袍袖,外面静候的数百士兵收了长矛刀兵依次左右退去神宫各处把守。
他此举就是明着告诉殿内的文武,以及御阶上垂帘听政的何太后,最好不要乱来,否则黄河只会多几个淹死鬼罢了。
朝会散去,看着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文武,柳璨有着说不出的痛快,梁王麾下谋士,几乎都是金榜难以题名,抱负难以施展之人,如敬翔、李振、谢瞳,以及还在河北回来途中的尚书令耿青,如今谢瞳已离世,他想要更近一步,就要将事做好,做到梁王心坎里去。
或许能代替那位尚书令,成为梁王左右也不一定,毕竟常听闻尚书令能随意出入梁王府,心里多少有些嫉妒的。
‘不过就是比我早些时候认识没有发迹的梁王罢了,早晚取而代之!’
柳璨望着片片宫宇阁楼,领着侍卫出了皇城,一路去往梁王府,今日早朝之事,他总是向梁王邀功的说说,搏对方一笑,也是能留下好印象。
过去的时候,名叫李振的年轻谋士也在,正在前院与梁王谈事,朱温见他过来,点点头,示意自己去旁边落座。
侍女进来上好茶水匆匆离开,那边商谈的事也落定,朱温喝了口茶水,这才看向等了许久的柳璨。
“今日众文武甚表情?”
他不问何太后和皇帝,显然并不将二者放在心头了,在他眼里一个是柔弱妇人,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回梁王,众文武惊惧不已。”想到朝会时众人的神色,柳璨忍不住轻笑出声,“百官无不胆寒,梁王之后谋划当无阻矣,先称大国,辖二十一道,大宝指日可待。”
阳光照进厅门,拉着朱温的影子贴在墙上,身形膘肥的身影闭了闭眼睛,沉吟了片刻,摇摇头。
“太慢了......孤现在都想要皇位,谢先生还等着呢。”
低沉的声音里,朱温睁开双眼,目光威凛刺人,“去安排李柷禅让的事,孤也给众文武上上眼药,给他们明确的消息。今夜,便在皇宫摆宴!”
“梁王,这样会不会有些急......”
柳璨还想说,看到朱温的眼神蕴起了不耐烦,连忙将话咽回肚里,托袖小心的拱手告罪一声。
待到柳璨领命离开。中堂内的李振看着门外压着步子靠近些许,笑眯眯低下声音说道:“梁王,看来柳平章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念及李家呢。”
下一刻,粗大的手掌‘啪’的扇在他脸上,朱温抬脚蹬去他大腿,“滚出去。”
书生踉踉跄跄差点跌倒,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跪到地上告罪,磕了一个头,颇为狼狈的退出前院。
因李克用、契丹袭扰,谢瞳病故的原因,他心情一直好转不起来,杀意也重,将那书生赶了出去,他叫来牛存节。
“着人写一封书信,送给杨师厚、葛从周、耿青,这个时候,他们该是班师回来了。就说孤要当皇帝,看他们什么反应。”
一连几道命令发下去,回到侧院叫来两个儿媳戏耍,他心情方才好上一些。
不久,夜色降下,宫中张灯结彩,宦官、宫女脸上挂上了笑容,比往日冰冷多了许多生气,朝中文武,城中梁系的官员俱被邀来赴宴,就连皇帝李柷也被拉来走走过场,随后就被朱温派人客气的送了回去。
宴席持续,到的众人酒水下肚,终于变得热闹起来,这位梁王身旁,还有一年长之人,相貌与朱温有六七分相似,几杯酒水下肚,听着朱温与旁人大声说笑,忽然捏着酒杯猛地将杯中酒水扑在了朱温脸上。
原本热闹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死寂里,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周围侍卫想要上前,一个个也不敢。
扑酒水之人,可是梁王的兄长朱全昱,早年时朱温带二兄朱存、侄儿朱友伦入砀山做起山贼,他留在家中与母亲继续给人帮佣补贴家用。一来他性子温厚,做不来杀人越货的事,二来,兄弟三人都出去,谁来照顾老母?
后来朱温发迹,才将他与母亲一起接来身边享福,还赐了高官傍身。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
陡然的扑出酒水,将另一人也吓了一跳,朱友谅急忙过去将父亲朱全昱拉过来,生怕触怒了三叔。
“你让开。”
喝了酒的朱全昱,性子与往日不同,双目通红的看去沉下脸色的弟弟,他将桌子嘭嘭的拍响,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叫道:“朱三,皇帝的位置,你坐的安稳吗?!你我兄弟三人不过砀山下的百姓,是陛下看重你,让你坐了四镇节度使才有了我朱家今天,你却想灭李家三百载的社稷,你良心在哪儿——”
朱温脾气也上来,抓起酒杯呯的摔碎地上,站起身来,与兄长怒目对视,紧抿的双唇一圈,胡须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