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微微跳耀,照亮她慈祥的脸,她两鬓有些斑白,然而眉宇间依稀有美人的影子,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极其美丽的人,只不过嫁给潜龙以后一直伪装成村妇掩盖了颜色。
徐不言静静站在一旁,看到屋中还摆放着一张大桌子,桌上盘盘盏盏放着很多菜,另外还有一壶酒和五个小酒杯。
六个酒杯?
徐不言怔了一怔!
阿红突然幽幽一叹,轻声道:“父亲的,母亲的,大弟的,二弟的,你的,我的……”
徐不言恍然明悟,这是要在中秋节一家团聚啊,虽然岳父潜龙已经故去,但是在岳母眼中他仍然活着,然后就是远在岭南的韩跃和二弟,今晚岳母同样给准备了酒杯。
这时已是深夜十分,月挂中天冷冷清辉,田大婶忽然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将一地的蚊香全都小心收拾完,然后她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目光却分明指向茅屋外面的月光。
她忽然拿起酒壶给酒杯倒酒,然后自己拿着酒杯和其中一个酒杯碰了一碰,神情落寞复又带着无边思念,幽幽道:“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老头子啊,你每一年都会念这诗,我知道你很想那个家,不知道如今你回家没有呢,阴阳分两路,人鬼各殊途,为妻在这里敬你一杯啦……”
两行清泪,慢慢溢出眼角。
田大婶一生,姓名不闻于人,然而谁都不知道,当年隋文帝曾有一位聪明绝顶的公主,后来约见一个男子一见倾心。
从以后杳然无踪,世间只余一妇人。
这,就是爱,携手相随,一生跟着自己的丈夫,哪怕他是祸乱天下的潜龙,哪怕他晚年隐姓埋名做了个农夫,潜龙也罢,农夫也罢,在田大婶眼中,他只是自己的夫君……
如此而已!
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田大叔一生波澜壮阔复又凄楚可怜,田大婶一生默默无闻静静相随,如今田大叔不在了,田大婶仍要敬他一杯酒。她希望自己的夫君达成心愿,能够回答那个世界看一看家乡的明月。
这,就是爱,夫君的渴望,就是她的渴望,夫君不在了,她继续帮夫君念叨这个渴望。
“老头子,喝一杯啊……”田大婶举起酒杯,一仰脖喝了干净。
然后她才面带慈祥看向徐不言,笑呵呵招手道:“好女婿,坐!”
……
这一夜,月色清冷,如冰如霜,世间只有一轮明月,一轮明月能照九州,中原沐浴无边月色,岭南同样笼罩月华。
韩跃负手站在院落之中,仰头望着天中悬挂的昭昭明月,忽然后面脚步声轻轻响起,有人给他披上了一件袍子。
韩跃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披袍子的肯定是豆豆无疑,他反手向后捉住豆豆手掌,十分温柔攥在自己手中,两口子并肩站在月光之下,谁也没有开口说句话。
这座新建的皇宫,远处不时有金吾卫经过,然而无人上前打搅帝国的陛下和皇后,总是提前绕开路线向别处巡夜。
陛下武功无敌,压根不惧刺杀,所以华夏帝国的金吾卫也许是整个天下所有国家中最轻松的一支,他们的巡夜严格来说只是为了彰显皇宫的威严。
宫中也有钟声,悠扬而又厚重,声音慢慢传播远方,催促着逛街的百姓早早回家团聚,今夜华夏帝国同样不设宵禁,但是韩跃希望百姓们都待在家里过这个节。
月色如水,很是迷人,他一直仰头看着明月,脸上带着无边的思念和惆怅。如此过了良久,豆豆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幽幽道:“相公,是不是又想家了?”
韩跃身躯微微动了一动,然后冲着豆豆慢慢摇了摇头。
无边明月夜,月是故乡明,但是他的家已经不在后世,他的家已经在华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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