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仁,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
“具体如何,做到哪一步,还要博洋兄和周主事、顾主事一起去调查和筹算。”
“好吧,这事情交给我了,只恐会造成军户不必要的负担。”
一个明朝主管民政的文官一张口却是唯恐造成军户的负担,听了这话可陈文却一星半点儿也笑不出来。和孙钰搭伙已经几年了,对他而言,眼前的文官绝不仅仅是一个操守极好的官员,更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我相信博洋兄一定能够做得尽善尽美的。”
“我到没什么,反正已经被辅仁你指使惯了,哪天要是闲下来还真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呢。只是……”说到这里,孙钰由不得叹了口气。“哎,若是王巡抚还在,肯定能够做得更好,他主理财计的本事,为一国计相也是当得。”
孙钰口中的王巡抚便是陈文的第二任监军文官王江,其人当年主持大兰山明军后勤,以偏僻之地、贫瘠之土养活大兰山明军六个营三千余战兵,并且为他们筹备了大量的武器、甲胄,实在是难得的善于打理后勤的人物。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陈文却还是把音量压低了许多。
“不是我不想去救王巡抚,从被俘开始,他便被关在南京,实在鞭长莫及。而且据我派到南京的那个白景赫回报,鞑子对王巡抚看押颇紧,便是洪承畴,正式就任东南经略之初也专门将王巡抚招去问询。我相信王巡抚是身不由己,他不会背叛我们,但咱们浙江王师越打越强,鞑子对他看管也没有松懈的道理,总要等到一个机会才行。”
“什么机会?”
孙钰甫一出口,便自觉的多言了。王江的理财之名不仅仅是他们知道,鞑子那边也是知道,营救实在困难重重,此话问得实在不太合适。可是没想到,陈文却作出了回答,而且还把他吓了一大跳。
“等过几日,老夫人的风寒彻底好利搜了,你和韩启正、徐毅他们几个大兰山下来的文官把丧事帮着办了。再过几个月的时间,必可解王巡抚之困!”
………………
八月底,金华府传出了前浙江巡抚王江的母亲去世的消息。陈文早前因劝降一事已经与王江割袍断义,葬礼时便没有到场,全是孙钰、韩启正、徐毅等几个同为大兰山出身的文官一手操办的,也算是风光大葬。
据传闻,这两年王江的母亲始终都是由孙钰代为奉养的,到此间以子侄礼送了老夫人最后一程,也算是报了当年在大兰山的时候王江的那一份知遇之恩,让人不胜唏嘘。
至于陈文,一个武人,凉薄一些也是正常的。况且,当初也是王江有过在先,帮鞑子张目,割袍断义在大节上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能够对孙钰奉养老夫人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要不还能怎样——偷偷摸摸的奉养老夫人,然后把好名声让别人领了,哪有这样的傻子?
如今的浙江明军出身于当年的大兰山明军,所以这事情称不上是小事。只不过,相较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顶多也就算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此前侯府下达的代收一法,在军户之间私底下引了不小的争论,代收倒是没什么,反正军户们也不可能两地奔波种田,只是那份工本费用确实让一些人感到难以接受。归根到底,民户那边已经厉行火耗归公,军户却要收工本费用,这使得浙江明军中因政治经济地位得到提升的军功地主、富农们感到无法理解。
由于地位提升的时间还比较短,军中阶级森严以及经过了皇明两百多年,军户尚未彻底褪去的那份自卑,使得这些声音的微弱得几不可闻。只不过,哪怕还只是窃窃私语,也并没有妨碍陈文的倾听,更不妨碍其做出相应的对策。
金华府金华县塘雅镇百户所的大院里,石大牛的老娘和一众分在该镇辐射范围的军户们正在倾听着那位金百户宣读侯府的新政策。这些人有的是在籍的军官、士卒,有的是负伤退伍的,有的是军属,有的是烈属,更有那些仅仅是租了军田的备补兵,可是此时此刻,却无一例外的听着宣讲,生怕错过一个字。
“军功之田土,既是尔等百战所得,亦是王师军粮所系。贩卖、调换、赠予等任何形式之私相授受,皆不容许,违者必行重罚……”
“民户之火耗归公,乃官府于税赋方面降低民户压力之善法,与租佃他地田土由他地卫所所行之代收之法,对象不同,自不可同日而语。代收之法,亦不可废止……”
“自本年秋税而始,军户之田土,军功、抚恤、军田、军租田所获粮食、及桑、茧、丝皆不得出售私人,由府库、及即将成立之常平仓和丝绸专卖局平价收购。有敢将规定产出贩卖私人者,定当严惩……”
“军户分得之外乡土地,除签署代收协议外,亦可以提前签署代卖协议,收获由当地佃户在卫所的监督下直接出售给府库、常平仓及丝麻专卖局,按照收获所得到千户所领取租金,不必缴纳工本费用,每年夏秋粮税征集完毕之十月和转年二月即可领取……”
洋洋洒洒的读了大半天,金百户原本也是不识字的,后来在军中学了一些,负伤退伍下来又到培训班学习了几个月,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积累,总算是磕磕巴巴的把政令告示读完了。不过一想到那些只能让卫所的吏员去读的同侪们,他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的,至少他现在认识字,也能自行宣读文告,日后升迁自然也容易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