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像不够啊。”
“我家的也不够。”
两个女子之间的对话登时便如识字落入水中,转瞬之间就激起了一阵波澜。这里面大多数还是都能凑够一两的,但是那些凑不够一两的却明显激动许多,整个院子里很快就充斥了要求全额付清的声讨,就连那些零头不多也不急着全取出来的都变得不能容忍了起来。
金百户和百户所的官吏们苦口婆心的解释着,但这些军户和军户家属们却是不管这许多,尤其是那些家里的男丁在战兵营里的,更是自觉着身份不低于卫所军官,而且此间还占着道理,自然是得理不饶人。吵到深处,那个姓朱的队长更是一把揪住了金百户的脖领子,说什么也要他把银子全额付清。
然而,百户所怎么说也是行政单位,百户也是正儿八经的军官,被平日里张口金百户、闭口金百户喊着的军户们如此,自觉着威信大损,心头的怒火也登时便被撩了起来。
“没王法了,没王法了。来人,把这些刁民给本官乱棍打出去!”
金百户一把将负了伤没好的队长推开,官服也被扯了一口子。眼见于此,那些百户所里当值的备补兵也提着棍棒冲了过来。打倒是不敢打,但一群壮汉却还是很快就把这一院子的老弱妇孺给清了出去。
院门紧闭,金百户在院子里也喊过了,说是银子只能这么取,同意的明天再来,不同意的一厘也不给,反正今天是不给取了,就这么简单。
家里的男人不在,一众妇孺被轰出来,登时便哭闹成了一片。可是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百户所却是不吃的,没过多一会儿这些妇孺就找到了另一个泄的对象。
“姓朱的,你说事情就说事情,揪他领子干嘛。现在他以为咱们要打人了,把大伙都轰出来不给取了,都是你的不是!”
找到了新的泄口子,叽叽喳喳的指斥声登时响起,远处甚至更有不少镇子上的民户在看热闹。
看热闹本就是大众爱好,更何况是这些军户在这几年间从贱民攀升了起来,社会地位随着明军的一次次胜利,尤其是土地和家产的迅速膨胀而越来越高,被压过去的普通民户多少都有着些许不满,此间见军户跟百户所闹将了起来,更是难得的新鲜事。
吵闹声中,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那个姓朱的队长原本还有些顾忌着,可是到了后来,被这些大妈、小媳妇揪着不放,面子实在过不去,干脆就将他此番作的原因的说了出来。
“你们懂什么,咱们百户所人多,各家各户的,两家的零头就有一两银子,去年秋收的那些没有放的佃租就被那个姓金的百户给了镇上的赌场放印子钱,要不他凭什么不给!”
这个消息是他那个偷人的媳妇在他刚回来时说的,正是因为奇怪她怎么知道这么辛秘的内幕才挖出了偷人的事情,而他媳妇的那个姘头就是赌场里混饭吃的无赖汉。
内幕一下子就镇住了所有人,接下来,火力转移,可百户所的大门就是不开,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闹了大半天,石大牛的老娘和那两个小妇人才回了村子。她和程家娘子的银子没令,那个新兵的媳妇原本是想咨询一下新兵刚入伍时的军租田能不能转到江西,毕竟他们家在江西也是有几十亩地的,想搬到那里方便照顾田地,可这么一闹就更别想咨询了。
回到了村子,三人约定明天继续去闹,这也是在镇子上的那些军户和军户家属们的一致决定,最后到底有几个人会真的继续还是一回事,但现在却是同仇敌忾非常。
气哼哼的回到了家中,如今的石家已经是两进的院子,早已今非昔比。石大牛的老娘回了房,吃着小女儿做的饭食就把今天生的事情说给了石大牛的老爹,换来的还是那一副木讷的表情。
“老娘就知道,跟你说也没用,还得老娘自己去折腾!”
她男人就是这么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原本也是这样的,二儿子没了,大儿子在军中时间长了,多少比原来好一些了,但那样子日后也是个听儿媳妇的。
所幸,儿媳妇很懂事,不枉她那时还专门找了石大牛的袍泽罗永忠帮着去说媒,如今更是已经有了一个长孙,老石家没了断后的后顾之忧,下一个孙子也说好了是过继给二儿子,婆媳方面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
逗了逗孙子,心情好了不少,石大牛的老娘就洗漱睡觉去了。第二天一早她就起来了,岂料吃了早饭,还没等出门,几个月前刚刚嫁到孝顺镇的三女儿就哭哭啼啼的跑回来了。
“怎么了这是,那小子欺负你了,娘去给你说理去!”
“不是,娘,俺当家的还没回来呢。”
石大牛的三妹嫁的是他的一个老部下,家里是逃难出来的,没有公婆,就一个妹妹。这家分的地在孝顺镇那边的一个村子,平日里就住在那里,要和小姑子作伴,娘家就很少回来,可是今天这么一回来却是哭哭啼啼的。
“别是你那小姑子欺负你了吧,这就是你不对了,出嫁从夫,要搞好跟婆家人的关系才是,那小丫头看着挺老实的,肯定是你先欺负她把她欺负急了……”
石大牛的老娘絮絮叨叨的开始讲这些大道理,她的这个闺女却是很快就急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娘,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是谁欺负你了,也不打听打听你兄长是谁?!”既然不是自家人,那就是外人了,而外人那也就不需要讲什么三从四德的大道理了。
“是孝顺镇百户所的那个百户,那混蛋挪用了俺们的佃租去做买卖,结果被人骗了,现在一文钱也拿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