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一 浇祭(2 / 2)

又过了一天,舰队已经抵达杭州湾。

如果从万米高空往下看,你会发现,整个杭州湾就像个内宽外窄的大喇叭。上海、苏州、杭州、宁波、绍兴等城市沿着杭州湾起伏的海岸线散布开来,形成了中国人口最为密集、生活水平最高、经济最为发达的经济圈。这里是日本在华中统治的核心,日军在这一带驻扎的兵力密度之高,居全国之冠,日本第13军的司令部就驻在上海。当舰队远远地绕过上海的时候,李东海和他手下一大帮水兵都站在甲板上翘首望向上海,沉默不语,显然,他们又想起了抗战初期驾驶着老旧的战舰和炮艇、鱼雷艇在杭州湾与强大的日本舰队苦战的往事。那是最悲壮的抵抗,那时候的中国海军甚至没有资格被称为海军,被国内媒体嘲笑为“江军”,他们没有出海作战的能力,只能在长江和杭州湾一带拼死抵抗,试图用自己的血肉筑成一道海上长城,阻止日军舰队沿长江长驱直入攻入腹地,无数热血男儿就这样将一腔热血洒在了这片蓝色的国土上,他们的牺牲没能换来胜利的牺牲,最终,这支弱小的舰队以全部凿沉封锁航道结束了自己的海上征程。但他们没有就此低头,船没了,不是还有水雷吗?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抱着一颗顺流而下,看到日军战舰就推着水雷撞过去!再后来水雷都用完了,只剩下步枪了,他们就抄起步枪随着大军转战大江南北,像最廉价的步兵那样在一个个血肉战场与日军死拼,直到现在!想起这段悲怆的往事,再品尝着现在驾驶战舰纵横海疆的快意,所有人都不胜唏嘘。

薛剑强知道李东海的心事,他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瓶烈酒递过去:“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就一瓶酒了……去和那些长眠在大海的战友们喝几杯,聊聊天吧,时间还不是很紧。”

李东海拔掉瓶塞嗅了一下,那个醇香,让他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了。他问:“这是什么酒?”

薛剑强说:“茅台,正宗的茅台。”

李东海骂:“该死的土豪,我们海军待遇是要好一点,但也没有阔到喝茅台的地步,你倒好,拿茅台当开水!”话虽然不中听,但他还是指挥舰队乘着夜色靠近杭州湾,然后停了下来。他坐在船头,任由海风将自己的衣服扯来扯去,倾听着阵阵涛声,神情怔忡,低声说:“兄弟们,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看你们了。”

“还记得吗?当初从杭州湾撤退的时候,我们就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打回来,在这里重聚的,现在我回来了。虽然还没有打回来,但是也快了……”

他拿出一盒烟,一根根点着然后轻轻扔入大海,眼角有点湿润,轻声说:“来,抽烟吧,难得的好烟呢,以前我们想搞到这么好的烟可不容易,就我们这点薪水,哪里买得起?”

又拔掉茅台酒的瓶塞,慢慢倾倒,带着浓郁醇香的烈酒化为一线洒落,在海面上溅起点点水花。李东海说:“喝吧,正宗的茅台呢,我们没几个人喝得起的,现在大家有口福了,尽情的喝吧……”

“你们还记得我吗?怕是不记得了,一晃就是七年,你们还是那么年轻,而我,头发都开始白了。但我记得你们啊,你们每一个人我都记得,永远不会忘记。是的,你们每一个长眠在这里的人,每一条长眠在这里的战舰,我都不会忘记的。我更不会忘记我们共同的愿望: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将列强挡在海岸线以外!尤其是武汉沦陷之后,这种愿望就更加强烈了。由于我们太过弱小,小鬼子可以将重巡洋舰一直开到安庆去炮击安庆城防工事,他们甚至将驱逐舰开到了武汉,一块块阵地就这样在他们的舰炮咆哮之下失守,无数将士在舰炮炮弹轰击之下血肉横飞……从安庆到武汉,我们尽力了,我们真的尽力了,但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啊,血肉之躯是抵挡不住舰炮轰击的!你们先走一步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不用看到国土沦陷、亿万同胞变成奴隶的惨状,而我们这些苟活下来的人则只能绝望地看着鬼子的军舰在长江横冲直撞,大片国土被鲜血染红!真的,当时我牙都要咬碎了!”

“现在好了,小鬼子已经穷途末路,在海上,他们被强大的美国海军一次次打得全军覆没;在陆上,他们几乎在每一条战线都是节节败退,我们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了,你们肯定也能看到吧?心里高兴吗?最令人高兴的是,我们又回到了大海,是开着最强大的军舰回到大海的,虽然现在我们还很弱小,但我们会慢慢变强。总有一天,我们的战舰会布满东亚海面,我们的巨舰会一直开到东京湾去,让那个欺负了我们整整半个世纪的恶邻也尝尝被人拿大炮顶着脑袋结下城下之盟的滋味!你们就在天上好好看着,列强战舰在长江横冲直撞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我发誓!”

大海无语,叠叠海潮奔涌而来,拍打着舰体,发出哗哗声响,仿佛在呼唤着长眠在杭州湾的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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