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就没有人夸他嫉恶如仇、正直不屈呢?
所有的称赞,绕来绕去,最后终究还是要绕到夸周铨上来,周傥听得多了,渐觉无趣,终于想法子从这些人中间离开。
“听够了?”周铨陪他离开了御史台,来到了街面之上,这才开口问道。
“大胆,怎么和你老子说话的,如今得脱牢狱之灾,证明你老子的眼光还是不差,此次政争,算是在张相公面前露出一下脸,留了一个名……”
周傥早就想在儿子这挽回面子,可说着说着,他现儿子的神情极度奇怪,他心中不免虚,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无声。
就在这时,蒯栉骑着三轮车过来,笑嘻嘻地道:“哥哥总算出来了,这一回,可要多亏了大郎,为救你竟然跑去见了官家,当真让人捏一把汗!”
“什么!”周傥张大嘴巴,若不用手托住,只怕下巴都会掉下来!
是周铨救他倒还罢了,为了救他,竟然去见了天子!
那可是皇帝老倌,居于九重禁内,哪怕周傥在京城里生活了几十年,总共也没有见过几次,更别提面对面地去说话!
“大郎……真是你,不是张相公?”他颤声向周铨问道。
周铨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旁边的蒯栉嘿嘿地笑道:“张相公?张商英?他已经被罢相去职,出京去知河南府了!前些时日,他可都是被拘在城外佛寺之中,数次进出城内,都未曾将案子扳转过来!”
张商英为相,得罪了不少人,而且因为傲慢同僚,使得另一方面宰相何执中不满,知枢密院的郑居中对其甚为嫉恨,御史中丞张克公亦是极力攻讦,可以说,张商英在朝中放眼皆敌。而他劝谏赵佶俭朴无为,逼得赵佶告诫替他修建宫室的工匠,若是见张商英车驾便立刻停工躲避,其失赵佶之心,可见一斑。
故此当数敌一齐难,张商英毫无还手之力,虽有些门客,唆使周傥这般对政堂不太了解的小官闲职出头呼吁,也只是落得个下台狱的下场。
周傥听得蒯栉一一说来,眼神就有些愣了。他方才还以为自己得脱台狱,甚至升为什么录事,应当是张商英复职的结果,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他果然是有目如盲,最终靠的,还是儿子。
“大郎……”他看向周铨。
周铨做无奈状:“有啥法子,你究竟是我老子,便是蠢了些,但生得我聪明就行了。”
“混蛋,没大没小!”听得儿子讥嘲自己蠢,周傥心中愧疚中还带着怒火,瞪了眼睛举起手,不过看到周铨没躲,他那手又轻轻收了回去。
自家这儿子……虽然出言不逊,可是谁让这儿子有本事,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啊!
周铨见父亲的气势完全褪去,笑着向蒯栉合拳行礼:“蒯叔,劳烦你送我们回去,另外……明日开始,我爹就要去城东窑场就职,蒯叔不妨来听用,此事若成,给蒯叔补个吏职,甚至转为官身,都不算是难事!”
这些时日,蒯栉打探消息、奔走传讯,周铨都看在眼中,这人虽然没有杜狗儿那般胆气,但在周傥的兄弟里,也算是个机灵能干的。周铨觉得,让蒯栉跟着自己的父亲,多少可以让他少犯些糊涂。
“等等,就什么职?窑场又是怎么回事?”周傥问道。
“试将作监录事勾当修内司水泥窑务。”周铨回应道。
将作监录事周傥明白,从九品上,勾当修内司水泥窑务是个什么鬼,他完全不知道!
“水泥是何物?我怎么会被任命这个官职?”
“还不是为了将你捞出来,若是对陛下没有用处,官家怎么会理会你……老爹,明日咱们就去和窑场打交道吧!”
“不行不行,我不懂水泥如何制取,我要见天子,我要致仕,我要辞官,我要乞骸骨……”
且不说百感交集之下周傥的胡言乱语,就在此同时,蔡太师府上,蔡攸轻轻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自己又走眼了,原以为周铨那小儿再无办法,没有想到,他竟然通过杨介的路子,见到了天子。
不但见到天子,还得了天子欢心,据说他献出的跳棋,如今内宫之中甚是喜爱。而他的有关拂林国的传闻,也在消息灵通者当中掀起了一番异国他乡热。
更有水泥……若那物当真能成,只怕会成为朝堂中的一个变数!
“行儿!”思忖了好一会儿,蔡攸唤道。
蔡行立刻恭声应道:“孩儿在此,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见见周铨,不妨示之以好,那水泥之事,盯着些,能与他方便,就与他方便!”蔡攸道。
此前已经失去过两次向此人示好的机会,这一次不能再错过!
蔡攸隐约觉得,这个周铨,必然会成为大宋的一个重要人物,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到朝堂上力量的对比,还有更重要的大宋天子赵佶的喜好倾向。
他只盼自己现在示好,还来得及,至少算得是锦上添花,而不至于象李邦彦那般,不仅未能出气,反而还多出一位大敌。
此时李邦彦的神情,一定很是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