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太缺铜了。
蔡京是奸臣、是贪官、是权臣,这些都没错,但他同时也是这个时代最具有经济头脑的人之一。否则,以赵佶那大手大脚的性子、好大喜功的作为,蔡京哪里能够支撑起国库的支出,甚至还办起居养院之类的福利机构,让最穷苦可怜的百姓,能够从大宋的繁荣中分一杯羹。
因此,当石轩带回的消息中提到,海外日本有大量的金银铜矿,这让蔡京兴奋起来。为了慎重考虑,他还动不少人,去查询堆积在故纸中的资料,从一本本黄霉烂的纸张中,寻找证实周铨说法的证据。
他找到了。
同时,数名曾经到日本经商的大宋商人,还有数名自日本来大宋朝圣的日本僧人,都被召入京师西面蔡京御赐的府邸,从他们的口中,周铨的说法再次得到了证实
日本,果然是黄金白银和铜矿之国
而过年之后,周铨请石轩转达的信中,提出改革大宋币制,采用金、银、铜三阶币制之法,蔡京觉得,自己终于有了解决大宋钱荒、进而解决大宋财政困难的办法。
这与居养院等一般,都是他名垂青史的事业,同时也是他巩固自己权力、维持家族富贵的方法。谁敢为难此事,就是与他为敌
朱勔扣留船匠之事,便是为难此事,便是与他为敌。若非考虑到朱勔这个蠢货并不知其间深意,还有此人也颇得圣眷,蔡京几乎要将此人视为死敌,动一切手段,将他碾死。
哪怕明知这是周铨在利用自己,蔡京也甘于被利用,只要能带回来大量的金银铜
蔡行盯着岸上的朱勔,朱勔在最初的惊慌之后,恢复了镇定。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要拍蔡京马屁、跟在蔡京鞍前马后效劳的假药商人之子了,他如今也是官员,而且坐镇一方,即使不能和蔡京平起平座,至少面对蔡京的孙子,他有底气。
“竟然是蔡学士在此今日之事,蔡学士也看到了,周铨此人,欺人太甚,若我放他平安离开,那朝廷花石纲之事,就再难处置了,此事乃官家交待还请蔡学士暂时让让,待我解决了周铨,再与蔡学士接风洗尘。”
蔡行一出现,远远观望的李纲与陈公辅二人都是色变。
“不意竟是蔡行无怪乎周铨跋扈如此,原来已同蔡氏合污”陈公辅道。
“此借蔡氏之力也,未必是与蔡氏同流。”李纲有些尴尬地道。
李纲在京中孤立无援,哪怕已中进士,却仍未有美官可任,故此他也在寻找门路。蔡京太高,他够不着,但蔡京之子蔡攸,却与他有所往来,颇有接纳之意。
陈公辅之语,虽是骂周铨,暗中也有批评李纲的意思。
两人认识蔡行,别人未必认识,故此当蔡行出现之后,朱勔的气焰一减,便有人打听这是谁。
蔡行盯着朱勔,想起南下之前,祖父专门召自己在面前,再三告诫,开海之事关系重大,乃是蔡氏今后富贵的根基,故此要他专心配合周铨,甚至还隐晦地指出,他蔡家若能成此事,便是三代宰相也未必可知。
他忍着心中的热意,对周铨道:“周郎君,你说当如何应对”
“将令祖之语,转述予他就是。”周铨轻飘飘地道。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故此朱勔都听见了,岸边的人也听到了。
“家祖蔡公讳京,乃鲁国公、当今太师,在我离京之前,曾对我言,他得知江南兴花石纲之事,扰民太甚,已向陛下进言,请暂抑花石纲,穷治借此事残民害民之辈。”蔡行扬声说道。
此语传出,朱勔固然是面色大色,近乎魂飞魄散,另一方面,运河两边的百姓们皆是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学士此言当真”有人扬声问道。
说话的正是李纲,他在京中,就曾经向蔡攸进言,朱勔之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蔡氏欲成事,必须亲近贤达,而远离朱勔等弄臣奸邪,和他们划清界限。蔡攸彼时对他的建议很是赞赏,惜哉却不能用。
“原来是李伯纪在此,我所言自然是真不亲至苏州,也不知这位朱应奉好大的声势,好大的威风”蔡行盯着朱勔,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话声才落,突然听得周围一片欢呼。
却是苏州的百姓,听得要抑制花石纲之事,顿时欢喜无限,一个个欢呼鹊跃,甚至有向北而拜者。
“不意蔡京,亦能为此善政。”陈公辅也讶然说道。
朱勔此时,骑在马上想要维持住自己的坐姿都很困难了。
若真是停了花石纲,他的富贵根基就断了
他看向背手立于船头的周铨,眼中满是怨毒,但他也明白,自己已经输了,想要不输得干干净净,那么只能另想它法
李邦彦输与此人,自己输与此人是儿当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