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艮岳大门前等着赵桓的是梁师成。
一见到赵桓进来,梁师成弯了弯腰,拱手行礼:“奴婢见过殿下,殿下且随奴婢来。”
赵桓板着脸,默不作声跟着他,俩人经过重重门禁,越是往里,戒备越是森严,看得赵桓心中突突直跳,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强自镇定。
待走到通往艮岳峰顶的曲折道路上时,梁师成突然停住脚步,回头低声对赵桓道:“殿下安心,官家身体无恙,只是有些急怒。”
“嗯。”
“方才官家召折彦质奏对,不过因为急怒之事,让折彦质先回去了,听闻折彦质去寻了殿下?”
冷汗从赵桓的背上冒了出来,他含糊地说了句话,但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不明白梁师成的意思,却知道,在天子有恙的情形下,太子私结外臣,这绝对是一个罪名。
“此事官家还不知晓。”梁师成却给了他一个善意的笑:“奴婢怕他太过操心,一些小事就不敢拿来打扰。”
“梁公做得对,作得对……”赵桓松了口气,喃喃地说道。
然后他猛然精神一振,满眼都是兴奋。
梁师成在向他表态!
他的弟弟赵楷身边聚集了太多人,童贯、王黼、李彦、蔡攸、高俅……这些赵佶的亲信,揣摩上意,几乎全部公开支持赵楷,在他们的努力下,朝中大臣们也颇多向赵楷靠拢,而他身边只有耿南仲等东宫属官,再加上一个偷偷投靠过来的李邦彦。
现在梁师成在向他表示善意,这也意味着父皇身边重要人物中,终于又有一位看好他了。
他向着梁师成点头微笑了一下,然后凝神,恢复了平时的严肃与不苟言笑。
“周铨……”
赵桓同样不傻,他知道此前梁师成中立的原因:赵楷势大。同样他也知道现在对方投靠过来的原因,别人还在为伐辽惨败之事寻找原因的时候,梁师成已经看到,因此一役,赵楷想要取代他太子位置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
而这一切,周铨在数月之前就已经料到了。
不管辽人的火炮是不是周铨提供,他能算出宋军必败,要么就是当世名将,要么就是……和那些据说能预测未来的道人一样。
艮岳峰下有一座暖阁,赵佶现在就躺在暖阁之中,壁炉里的炉火,将屋内烘得暖洋洋的,又不虞闭气,他半倚在枕榻之上,只觉得身心俱疲。
当太子出现在面前时,赵佶几乎本能地转过身去,留了个背影给儿子。
问安,答话,一丝不苟,但赵佶就是不喜欢这种一丝不苟。
原本赵桓是想要把赵鼎、折彦质的建议说出来的,可是梁师成的表态,让他又改变了主意。
不可授周铨以更多了,无论是权力还是声望。而且耿南仲等东宫属官,不是反复教导过他,只要以孝事父,事情便有转机么。
“皇儿就和朕一起宿在暖阁之中吧……”见他没有说别的事情,赵佶吩咐道。
赵桓最初是欢喜,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软禁在父皇的面前了。
打赵桓下去之后,赵佶转过身来,看着屋子里只剩余梁师成一人,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梁师成,现今该如何收场?”
梁师成不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一下。
“朕准备多年的北伐,竟然成了一场闹剧,原本国中诸多隐患,朕皆欲借北伐之机,一举消除,但此战失利,大宋虚实,尽为人知矣!”赵佶很是苦恼。
他最受不得的还是面子上的损失。
“官家放心,不过是小挫罢了,童贯收拢败军,总得还有十余万人,我大宋地大物博,国力丰阜,再募勇壮就是……”
“你不明白,朕所倚仗者,不过西军,如今西军亦不堪战,朕还能指望什么,莫非是高俅练出来的那些花架子?或者是江南那些弱兵?”
说到这,赵佶又是一声长叹,梁师成嘴角微微一动。
其实还是有一支强军的,周铨的部队,但那是周铨的私兵,并非朝廷兵马。
“大宋就象是个貌似健壮的男子,只要一处生病,那么到处都会有病,梁师成,你看着吧,接下来……接下来的日子难熬了!”
梁师成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