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望着眼前的延福宫,深深吸了口气。
“张公,官家正等着呢。”梁师成催促了一句。
张叔夜点了点头,大步向前,迈入宫中。
等着见他的只有赵佶,此时赵佶双眉紧锁,显然不是很开心,见到他来,也只是勉强一笑:“张卿请坐。”
近来朝廷里氛围有所改变,比如说官家对官员甚是敬重,凡有所见者,皆会赐座。张叔夜拱手谢恩,然后坐下半边屁股,上身坐正,目不斜视,对于围着赵佶转的那些宫女们瞧都不瞧一眼。
赵佶暗暗点头:颇有大臣之体。
“朕听闻卿颇知兵事,又曾任海州知州,想要请教卿,海州是否为用兵之地?”
张叔夜心里登的一跳,面上也不禁浮起惊容。
“海州多河泽,又在海边,臣在之时,城墙低矮,易攻难守,非用兵之地也。”他思忖了一下道:“不过十余年过去,臣未再去海州,如今情形如何却不知晓。”
“苏迈治海州时,倒是曾扩建城池,但也只是将港口纳入城中,以备防海贼骚扰……”
赵佶将案几上的一叠文书向前推了推,有宫女将之呈到张叔夜面前。赵佶心中对已经去世了的苏迈当真是心情复杂,一方面此人与周铨合作颇深,几乎令海州都姓了周,这是他很恼怒的事情;另一方面,再检视此人知海州时所有文书奏章,赵佶现,其实苏迈已经默默加固城防、控制海港,强化了海疆防御,在某种程度上说,他其实为防备周铨可能的背叛做了不少准备。
让赵佶有些好笑的是,这些防备措施,不少都有周铨的署名,由此而见,至少在当时,周铨确实并无谋逆之心的。
在赵佶呆之际,张叔夜看完了全部资料,他将之收好,然后正色道:“若来敌自海上来,海州城可守,但能否守住,须看双方兵力对比与……火炮对比!”
“火炮对比!”赵佶在一瞬间坐正来,仿佛一个见到教师的学生。
他如今对“火炮”这二字当真是极为敏感。
“正是,臣这二年来花了不少时间专研火炮战例,臣以为,到如今为止,火炮真正的威力尚未挥出来……火炮最犀利之处,在于它能用于攻城,若有百十门火炮,天下再无坚城矣!”
张叔夜开始讲解火炮在攻城时的应用,特别提到,那沉重的炮弹轮流轰击之下,不但城头无人敢于坚守,而且城墙本身也会在这反复轰击中崩塌。
“天下再无坚城……张卿是第一个对朕说到此事者啊,此前都说火炮用于野战威力巨大……”
赵佶有些喃喃,然后失魂落魄。
他很清楚,大宋比起辽人、金人,野战之上最多就是持平,但大宋擅建城、守城,这让周边的游牧民族奈何不了大宋的坚城,可是火炮将会彻底改变这种情形。
“倒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张叔夜徐徐说道。
“什么办法?”
“以火炮制火炮!敌方攻城,所用火炮要便于移动,其炮必不重大,射程就有限,相反,我在城上或者城中,投高处险要之地,可以安置射程更远、炮丸更重的重炮,彼时我可轰敌,而敌不能轰我,则优势在我,敌方亦无法在我城前从容集结。若在城外,择战略要地,另设炮台,精兵守之,与城中火炮成犄角之势,则敌军便十倍于我,亦难攻克!”
赵佶闻道此言,精神一振:“若来敌乘船,炮在船上呢?”
“海州城不必担忧,我可以在连岛和南面山上修建炮台,船上的火炮,同样不可能有炮台重炮射程远,只需少量的水师,配合炮台,则来敌无法登岸。”
赵佶松了口气,也就是说,哪怕周铨真的动用了济州岛的海军,海州城也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不过赵佶心里又有些犹豫,张叔夜表现得太好了,所以他还想留张叔夜在京中,负责京城的炮台选址与防备工程。
见赵佶不说话,张叔夜再度坐正,亦是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之后,赵佶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派出赵构前,虽然暗中告知,要拖延京徐铁路建设,可是此事未必能得周铨同意,因此必须做两手打算。京师防备还不是很急切,反而是海州,必须即刻做起来。
“我欲请张卿再次出知海州,以备海寇……张卿以为如何?”
张叔夜早就猜到了,但当亲耳听得这话,还是心神一凛。
他正待回应之时,突然间听得外头咳了一声响,赵佶示意他暂时不开口,沉声向外道:“朕不是说过了,在张卿奏对之时,若无大事,不得打扰!”
“官家,大喜,大喜啊,辽人惨败,其国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皆为金人所克,辽主遁逃至燕京,辽国……要灭了!”外头传来李彦兴奋的声音。
赵佶闻得此言也是大喜,几乎跳了起来:“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