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内,此时是一片愁云。
在野外迎战以多打少尚且惨败之后,金人就全线收缩,将防线退到了燕郊,又退到了城墙,周围的战略之地,眼见被汉军一个个拔除,数量分明更少的汉军,却将人数更多的金人打得抬不起头来,几个还有残余勇气的女真贵人,勉强组织起来对游曳的小股汉军进行袭击,结果让金人更是丧胆:只要数量相差无几,哪怕对方不动用那可怕的火枪部队和大炮,也足以压制住金人。
说到底,护卫军的骨干是工业时代的职业军人,每个人都经历过少则三年多则五年甚至七年的专业培训,而金兵如同这个时候大多数蛮族军队一样,都是牧民或者猎人充当骨干,或者是抓募来的农夫、匠人。
总之,他们其实是非职业的军队,与工业时代的职业军人相比,他们单兵战斗力不占优势,集体作战更是劣势,而且人越多,这劣势就越大!
因此燕京城中以斜也等人,无时不刻都在焦急地期盼吴乞买、斡离不的到来。
但二人迟迟未至,初时还能得到信使带来的消息,斡离不受阻于澶州,吴乞买则表示不日将北上救援,甚至连远在西京的兀术,都派来使者,说是要燕京坚守,不日必有变化。
可变化要等到“不日”才来,而岳飞带领的汉军却不会等到那天才动进攻。
偏偏能拿主意做决断、催促斡离不与吴乞买,或者调兀术东亚的阿骨打,此时还在昏迷之中,每日靠着几个战战兢兢的汉人医生开出的人参炖鸡汤吊命。
故此,当听说城外有一人,举着白旗而来,说是代表大宋前来议和,哪怕此人既无随从又无仪仗,城中的金人权贵位还是郑重地将此当成了一回事。
特别是几个宋国投靠来的汉奸被带上,看到了来人呈上的木盒,都认出木盒中所函之绩,确实属于童贯与王黼之后,金人精神一振。
如今情形之下,宋国完全没有必要杀自己两个大臣来糊弄金国,那么必定是兀术所说的“有变”到了。
这个“有变”来得可真及时!
“请那个宋国使者来!”斜也此时身份最高,故此开口作主。
不一会儿,秦桧便被带入进来。
周围是怒目相视的金人,还有半出鞘的兵刃,可是秦桧目不斜视,大步走入,才到门口,却被一金人跃出拦住:“站住,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走入我中军之中,跪下,膝行前进!”
秦桧撩眉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那金人呆了,而旁边的金人在愣过之后,纷纷扬起兵刃,或是呼喝或是怒骂,一时之间,声浪几乎掀破了屋顶。
秦桧缓缓转身,面带冷笑。
“休要以为我是来摇尾乞降的,诸位莫忘了,我大宋精锐就在燕京城下,此次来此,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们金国寻条生路!”秦桧说的话语,铮铮有力,当然,前提是没有人注意到他长袍底下双膝战战。
面上镇定,是因为野心驱使,内里恐惧,是因为胆气不足。
但是野心和权欲足够弥补胆气。
“君既入仕途,当知此路须有一往无前之意,凡阻君者,皆得诛之,无论敌我。若无此等觉悟,你还是回老家去当你的猢狲王去!”
他的妻子王氏之语,此时又回响于心中,秦桧吸了口气,想到自己在乡间带着几十个蒙童的悲惨生活,心中顿时坚定起来。
大殿之中,斜也等人相互对望,阿骨打嫡长子完颜绳果心中愤急,猛然跳了起来:”叔父!“
斜也缓缓点头,在面上堆起了笑,然后道:”请宋国使者入内,不得无礼。“
声音传出来,虽然秦桧听不懂女真话,却也知道,必是其中的女真贵人话让他进去了。
他是昂着头进入其中的,在外边的女真人中,听得懂汉语的,可以听到他在其间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时而威胁时而妥协,而听不懂汉语的,则只听得他滔滔不绝,无论殿内女真人说什么,他都能驳回去。
很快,为女真贵人充当翻译的汉人不出声了,那些女真贵人开始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商议,什么样的条件,能够换取岳飞撤军。
别的不说,归还燕云这一点恐怕是岳飞必须坚持的,不如此,岳飞根本无法向部下交待,但是,女真人想要只归还部分——虽然六七月的燕京酷热难耐,让女真人们很不适应,可是只要控制这边部分地方,他们对上大宋,就处在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
就在吴乞买等人接见秦桧之时,在后院中,一座大帐里,阿骨打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边时不时传来的低泣,让他非常厌烦,因为这根本就是在提醒他,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了。
这是自野战惨败以来,阿骨打第一次醒转,随侍的妃子见此情形,大喜连呼,阿骨打却喝了两声,将她安抚下去,然后目光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