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到李邦彦对他施的眼色。
赵桓先是一愣,然后大怒。虽然明知道李邦彦这眼色之中,还有别的含义,可是他还是忍不住。
堂堂大宋天子,一国之君,在自己的朝堂之上说话,还需要遮遮掩掩?
“李邦彦,有事你便直说,挤眉弄眼,群前失仪,成何体统?”
这一次李邦彦震惊了。
好吧,他知道这位新君不怎么靠谱,却没有想到,他能够不靠谱到这个地步。
一种无力感浮现出来,李邦彦只能闭嘴,他还想缩一缩,却听得耿南仲挺身而出:“李邦彦君前失仪,对圣上大不敬,而且此人阿附小人,上皇之时便有六贼之名,不宜留之庙堂,臣请陛下,逐之出京!”
那些积年官员此时都有些麻木了,李邦彦所为固然是出乎意料,而这位耿南仲,当真是为了争夺权势不顾一切啊。
此前朝堂政争,哪怕是新旧两党恨不得把对方狗脑子都打出来时,也没有宰相当先锋直接上的事情,一般都是借那些御史、言官或者小官员之类的冲锋陷阵制造声势,等到关键时候,才由中高级别官员出来作为主力输出,至于宰执之辈出面时,都是大局已定的情形。
可耿南仲就这样没有酝酿没有先兆,就直接对李邦彦开喷了!
终究是沉不住气,哪里有宰相器量!
群臣都在暗暗摇头,耿南仲却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耿南仲如今在朝中几大政敌,李纲被派出京与金人交战,失利后不知所终,即使知道到了哪儿,也不可能再在朝中为相,十有八九是贬到南方哪个偏远州当知州。
李邦彦是幸进之人,先天不足,当初在太上皇那边的经历,是他难以洗刷的污点。耿南仲原本不把他放在心中,但没有想到的是,李邦彦拍马讨好的功夫却出类拔萃,加之又是赵桓最困顿之时投靠来的,所以也讨得了赵桓欢心,短短时间内就升至宰执,位置仅次于耿南仲,因而在李纲被逐出之后,他与吴敏就成了耿南仲的心腹大敌。
吴敏出于避讳,如今还跟着赵佶在外,李邦彦却在内,在耿南仲看来,这次李邦彦为周铨张目说话,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李邦彦好一会儿之后,回过神来,勃然大怒,他倒是熟悉朝廷大佬们政争的规则,当即向着班列后端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人出来奏禀:“臣劾耿南仲咆哮大殿,无人臣体……”
“臣劾耿南仲畏敌怯战,惑乱朝纲……”
“臣劾耿南仲贪恋权势,迫害忠良,致使正人被逐……”
“臣冒死上奏,朝廷如今被迫与金人订城下之盟,耿南仲身为宰执,罪不可恕。且金人能逼近京师,耿南仲迫李纲出战,乃其端也。李纲败绩,朝廷夺其职司,为何却放过耿南仲这祸罪魁?”
“正是,不诛耿南仲,不足以安天下民心,以臣所见,耿南仲有十罪,罪罪当诛!”
李邦彦的这一个眼色,就象是在粪坑里扔了一个石头,顿时惊起无数苍蝇,嗡嗡声一大片。不过这嗡嗡声却出奇地一致,所有人都认定,大宋如今的局面,耿南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故此,耿南仲不可留于朝堂,要么令其为使臣,出使金人,要么就将他远放至四川、江南,或者两广、雷州也行。
群情沸沸,仿佛一记记耳光,抽打在耿南仲与赵桓的脸上。
他们两人都懵了,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两人的目光都在李邦彦身上打转,心道这厮怎么不知不觉中在朝廷里有了如此大的声势。
他们却不知道,李邦彦自己也是懵的。
这些出来的人里,属于李邦彦的不过就只有开头的两三只小猫罢了,后面一个比一个份量重的,都与他无关。
但是李邦彦比赵桓、耿南仲反应得快。
他很快想明白为什么。
赵桓疯了要威胁周铨,那是他蠢,满朝文武可不象他一样蠢,确切地说,是不象他一样充满着迷之自信与叛逆之情。
真让赵桓这样疯,周铨一怒,大宋朝廷顿时要化为齑粉,朝堂上的聪明人,谁看不到这一点?
就算周铨不怒,东海商会牵涉的利益方也要怒,足以让朝廷里三分之一以上的官员坐立不安了。
所以必须阻止赵桓,要阻止赵桓最好的方法,就是剪除这位皇帝的爪牙,让他老老实实在后~宫之中玩他的女人,垂拱而治,安心当一个播种器就行。
而李邦彦对耿南仲的反击,让众人不约而同集中火力,以他为突破口。
想明白这一点,李邦彦不寒而栗,莫看周铨不在此处,此处却有他的传奇,他甚至不需要说话,只要他的名字出现,对此地就有莫大的影响力。
甚至胜过了就坐在眼前御座上的大宋皇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