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过去了,周铨此时也已过而立之年。他稍稍留了点胡须,不过并不多,这让他看上去看是成熟稳重。
周围的西军士兵中,有喜极而泣者,而迎面来的种师中这位老将,更是满脸不敢相信之色。
对此周铨也心中感动。
虽然对于西军的军纪,他是有所不满的,可是不得不承认,就是眼前这支衣着破烂、瘦骨嶙峋的部队,在延州挡住了西面异族大军,为他争取了宝贵的四年时间。
见种师中上前,他也下了马,不等老将军行礼,就一把将他扶住。
“老相公,见你身子康健,我心甚慰!”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安慰,但种师中却觉得心中一暖。
此时论及权势身份,周铨虽无帝皇之名,却有帝皇之实,可谓是天下最为尊贵之人。但对着他,不仅亲近,而且还执着晚辈之礼。
想到自己入京陛见时,当时还是皇帝的赵佶的态度,当真是鲜明对比。
“济王殿下,你如何来了此处,此非善地,殿下一身系万民之望,岂可轻身置险?”种师中道。
“这里算是什么险地,老相公在的地方,我如何会遇险?”周铨哈哈一笑,转过脸又看了一眼种师中的部队,然后诚恳地道:“得到老相公传出的消息,我整军而来,需要一些时间,故此来得有些迟了,还请老相公见谅。”
种师中愕然,他向宋廷传递了消息,却没有向周铨传。不过想到如今宋廷完全是眼前人的傀儡代理人,他心中也明白过来。
“老将军判断,西贼要大举进攻?”周铨又问道。
“正是,若非如此,延州也不至于失守。”种师中肃然道。
这几年,西贼也没有闲着,他们夺取灵州之后,以灵州为聚点,广囤粮草,多积军械,为的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远征。
种师中到现在还很奇怪,为何西贼要做这一番远征。
要知道,这可不是几百几千人的劫掠,而是几十万大军,翻过瀚海,越过戈壁,远征而来!
周铨却清楚这是为什么。
兀术与斡离不离开中原之后,他们裹挟赵楷,向西而去,与原本的西夏李乾顺合流。兀术不愧是一代枭雄,他甚至娶了塞尔柱的一位公主,又将他的一位姐妹嫁与了塞尔柱的皇帝,然后也皈信了大食教——虽然女真人与猪一直有密切的关系,可是兀术既然要对付周铨这一大敌,什么都不顾了,哪里还会在意这个。
在兀术加入之前,因为李乾顺的投靠,塞尔柱实力大增,此国原本控制商道,财力就很是雄厚,加上四处征伐劫掠,凭借李乾顺献上的火炮,他们在西面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击败了十字军建立的耶露撒冷王国,击杀其国王博杜安二世,将十字军赶到了拜占廷,然后又扫荡大食、波斯诸国,迫使其等纳贡称臣,特别是逼和了曾刺杀塞尔柱贤相尼扎姆穆勒克的阿萨辛派,令山中老人哈桑萨巴赫不得不改弦更张,与塞尔柱人合作。
而兀术加入之后,塞尔柱更是得到了原来辽、金的大量工匠与军事科技,再征调大马士革等地匠人入西域,于哈密等地铸炮造兵。李乾顺与兀术等拼命夸大所谓“东方的威胁”,然后又夸耀大宋的富庶,令这伙以劫掠为信仰、屠戮为本业的强盗们极为兴奋,塞尔柱大苏丹桑贾尔下令各塞尔柱小王朝和河中、西域各仆从国各出兵马粮草,开始了这一次远征。
兀术等能说服桑贾尔远征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大食商人带回的消息中证实,华夏这边还处于分裂状态,名义上的统治者大宋衰弱,权臣周铨控制了部分领土,必须在其完全统一华夏前动手,否则就会轮到大宋攻击塞尔柱了。
侵略者总是用自己的逻辑去判断别人的。
大食商人将华夏这边的消息卖给塞尔柱的同时,也将塞尔柱的消息卖给了周铨。在大食商人夸大其辞的说法中,塞尔柱动员了三百万军队,这场远征将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但周铨对此根本不信,漫长的征途,长长的补给线,不要说三百万人,就算是三十万人,塞尔柱也凑不出来。
周铨判断,塞尔柱很有可能就是凑个十万左右人马,然后命令河中、西域的仆从国们各自再出些人马,其主力还应当是李乾顺的西夏、兀术的各族浑合部队。
加起来总数,应当不超过五十万人,再多于这个数字,敌方的补给就不可能撑住。
“殿下人在万里之外,却对这边的事情了若指掌!”种师中听得周铨又问几句后惊道:“正如殿下所言,敌军之中,颇多不通汉话只会说些鬼语的西域番民,甚至还有更远方来者——殿下之意,这是李乾顺背后的那个塞尔柱国倾力而来了?”
“倾力而来还算不上,不过这一战,应当是纠集了河中、西域诸国之力,再加上西夏、女真的残余兵力。此战若胜,西面在十年之内再无大敌,至于十年之后,我就要考虑光复西域,重设西域大都护了。”周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