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铨的年纪已经过了三十,但外表上看,却不过二十许,哪怕留了胡须,仍然显得甚为年轻,所以一时间,方宝玉有些弄不清楚,自己该称呼他大老爷呢,还是少爷。
周铨一笑摆手:“起来吧,起来吧,你又未犯错,下什么跪!”
“见到老爷,如何能不下跪?”方宝玉问道。
“那是以前,从今往后,天下百姓,只要不曾触犯律法,见着官长,长揖行礼即可,不用下跪。所跪者天地君亲师,官长何人也,如何能跪之?”
周铨一语之下,便定了规矩,犯法之人见着官长要下跪,这是一种惩戒,而普通百姓,见了官长虽然也有尊卑之礼,却不需要下跪了。
方宝玉将信将疑地站了起来,再次抬眼看周铨,目光里还带着怀疑:“果真不要我跪?”
“不要,我说不要,那就不要!”
“那我们的居养院,是不是可以不搬了?”方宝玉眉眼一弯,带着希翼。
跪伏在地的付友闻心中顿时急了,他为了将居养院拆掉,可是花了不少气力,投入的钱也不少于一千银圆,若再加上里面赔进去的人情关系,三五千银圆都有可能。而且,他的计划中,那居养院一片乃是不可替代的核心!
因此哪怕吓得汗流浃背,他跪在地上仍然抬头道:“殿下,万万不可,那边若不拆,铁路要绕上一大圈子,少说也得增加十万贯的成本!”
宗泽听得眉头又是一皱。
周铨也厌烦了,他看都没看付友闻,正色对万宝玉道:“居养院是要拆的,但是我记得铁路总商会有规定,凡是被拆之处,当有相应补偿……”
“居养院乃是官府之资,小人已经补偿给了官府,小人补偿了三百银圆,实际上那居养院的地价房价,才不过两百银圆!”付友闻又叫道。
周铨仍然不理会他,接着对万宝玉说道:“如居养院这等原本属于官方场所,只补偿官府而不补偿居住其中的百姓,是我与东海商会、铁路总商会都考虑不周所致,此事我之过也。我先解决你们之事,由我私人出资,为居养院迁出的鳏寡孤残百姓寻找暂时食宿之所,期限就为一年,然后我会责令洛阳府,易地重建居养院,一年之内须得完成此事,再然后我会与相关商会一起完善规章,不许同类之事再生,你看如何?”
他郑重地对万宝玉说此话,而且言辞浅显,如同话家常一般。万宝玉本来身上还带着几分市井无赖的痞气的,听着听着,他一揖下去,然后大声道:“小人也有错,此事原非殿下所为,小人却状告殿下,小人请殿下责罚!”
这厮时而糊涂时而精明,这一句话说出来,却是福至心灵。周围的华夏军军士面色有些缓和,周铨也笑了起来:“你不怕我是糊弄你,说话不算数么?”
“小人没见过多少大官,但见过不少小官,那些小官们对小人说话,可没有一个象殿下这模样,他们官没有鼻屎大,官威却大如天!”万宝玉道:“象殿下这样对小人这么卑贱之人说话的,肯定不是糊弄!”
若说此前周铨对他的解释,还有些做给宗泽看的意思在里面,现在听了这孤儿少年的话,周铨就有些动容了。
百姓们当然有百姓们的狡猾,但同时他们心底也有自己的淳朴,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尊重,他们就愿意信任你。若不是真的尊重他们,任你讲得天花乱坠,前景许诺得花团锦簇,百姓们仍然会怀疑你!
想明白这一点,周铨这段时间心底的隐约念头,开始清晰起来。
他上前两步,拍了拍万宝玉的肩:“你既然如此信任我,那我就不能不做得更象样些……你知道那些被赶出来的百姓如今身在何处么,还有,这居养院原本的院长为人如何?”
“院长是好人,若不是他,我早就饿死了。”万宝玉道:“我晓得大多数人的下落!”
“你去请他们来,就到……白马寺吧!”周铨想了想道:“白马寺你知道么?请他们到白马寺,院长也请来!”
他到过几次洛阳,知道宋太宗时曾经重修过白马寺,虽然已过去一百多年,但此寺规模不小,应当有可以容纳那些鳏寡孤残者的地方。
至于白马寺的僧众们愿不愿意,周铨相信,白花花的银圆会让他们愿意的。
“是!”万宝玉立刻跳了起来,小跑着向外行去。
这小子人虽瘦,动作却不慢,转眼就跑了个没影。宗泽向伏在地上的付友闻一点:“这厮如何处置?”
付友闻顿时又筛起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