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苦笑道:“贫僧有罪,要请殿下宽恕呢。”
“哦?”周铨笑容微全敛。
“贫僧这里收容了一个游方僧人,听闻殿下来了,他非要吵嚷着见殿下,贫僧却不掉情面,所以多一句嘴……此人说他俗家姓陈,名朝老。”
周铨愣了一下,竟然是这厮!
他很清楚,这厮也卷入了赵桓、赵构、文维申等的案子之中,也算是文维申等的谋主,而且在杨时入京之后人,他奔走于杨时门下,虽然不是算计他的主谋,却绝对是从犯之一。
只不过京城搜捕之时,他却走脱了,他家乡官员说没有见着他返乡,因为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所以周铨也没有深究,没想到这厮却剃度出家,躲到风声最响的洛阳来。
这厮见到他,不但不躲起来,还变着法子想要见他?
“倒是故人,让他来见我吧。”周铨说道。
不一会儿,陈朝老来到他面前,此时陈朝老已经不复京中太学生的意气风,形容枯槁憔悴,见到周铨,却傲不为礼。
“周公,我虽心向宋室,却未曾害你,你信也不信?”他扬声向周铨道。
周铨点了点头:“你陈廷臣的话,周某自然相信。”
听得此言,陈朝老眼眶一红,声音有些哽噎:“周公真明主也,但我等已经臣于宋室,不可二主,不能为周公之臣,还请周公见谅!”
周铨一笑,陈朝老之辈,虽然慷慨激昂,敢为天下争,但周铨手中不缺少这样的人,他更需要的是解决实务的人才,因此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我等虽不能为周公之臣,可天下儒士书生,圣贤门徒,愿为周公效力者不知凡几,周公奈何要绝他们仕途?”陈朝老言辞恳切:“我今日冒死来见,不是为个人富贵,也不是为我脱罪,而是为天下读书人求一条出路!”
周铨没有想到陈朝老出现在他面前,为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情!
他还是低估了此时读书人,象陈朝老、陈东等,以气节自诩,当真是什么事情都敢说,哪怕为此丢了性命,他们也甘之若饴。
略一想,周铨徐徐道:“我怎么没有为天下读书人留出路?只要他们转奉实学,以他们的基础,很快便能掌握其中内容,再参与选拔,在吏员位置上做上几年,有了办实务的经验,便可以转迁官职——这条路,不比数十万人争两三百个进士名额要宽敞么?”
陈朝老神情肃然:“读书人学的是圣贤之说,周公的实学,有吏员习之即可,但是中枢内外的官职,还是用读了圣贤之说的文章道德之士为好!”
周铨笑了。
这些读书人,把当官看成自己天然应得的福利待遇,却不愿意沉下去做具体实务,实在是有些眼高手低。
他摆了摆手:“陈兄,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但是文章道德之士,没有将大宋治好,而实学却让我华夏兴盛起来,如何取舍,不须再言了。”
陈朝老急了,他叫道:“周公如此,便是将天下数百万读书人都推到敌方,此非智者所取!周公之实学,虽有补于一时,却终究不是万世之基,唯有圣贤文章……”
周铨不耐烦了,他又摆手道:“不须多言,陈兄既然出家,何必多管世俗之事?”
陈朝老被他打断,深深吸了口气:“周公莫非这点容人雅量都没有?”
“我若无此雅量,陈兄如何会出现在我面前?”周铨反问。
陈朝老点了点头,突然扬眉大声道:“既是如此,请周公雅量再宽宏一些,召集天下文章道德卓著之士,许他们言辩论。我陈朝老才疏学浅,说服不了周公,他们总有办法说动周公,只求周公给他们一个机会!”
周铨没有开口,另外一边,一直在默默倾听的宗泽此时移了两步,来到他面前,深深一揖:“陈朝老所言即是,我记得周公曾说,真理越辩越明,请周公许他此事,如此天下人皆知周公器量矣!”
宗泽终究也是读书人,在这个时候,不能不为读书人说话!
周铨目光则是微微一凝,开始权衡起利害得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