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
大漠。
狂沙。
在瓦洛兰大陆上,很多地方的沙漠都可以被称为大漠,但不是所有漠上的沙,都能被称为狂沙。
除了这里。
这里的沙,是狂舞于天地的沙。
这里是瓦洛兰最广袤的沙漠,恕瑞玛。
遮天蔽日这样的词汇,往往是形容夏日的沉云,而在恕瑞玛,它却有了另一种可以描述的东西——
那就是沙暴。
大漠的风云不是普通的风云,大漠的沙暴自然也不是普通的沙暴,而今夜的沙暴,不知是何缘故,竟比以往更庞大、更壮阔、更嚣张!
那是方圆百里、不见天地的沙暴!那是毁掉夜色的沙暴!那是撕碎月光的沙暴!那是把每个生灵赖以生存的空气,都绞成坟冢的沙暴!
狂风凛然,漫天沙乱舞如画。
只是这画中,尽是杀意!
这样凛冽的沙暴中,是令人绝望的昏暗,仿佛是世界的尽头……你看不见路,也睁不开眼,即便是触碰到了法则的强者,在里面也会有些步履蹒跚。
然而依然有人行走在这片沙暴中,而且……不止一人。
灰色的面巾蒙住了他们的口鼻,长长的兜帽遮到了额前,只给眼睛留下一丝小小的缝隙。可即便给眼睛留下了缝隙,这样恣意而又昏沉的风沙中,又怎么可能看见路?
当然看不见,也不需要看见。
那些凛冽的风沙在他们面前数尺的地方突兀地停下,再也不能寸进分毫,那些在半空嘶鸣的沙粒想拼命地往里面撞去,却仿佛撞上一层无形的锋刃,瞬间化为了齑粉,迷茫地消散。
它们当然进不去,因为……
那是另一个世界。
这些不是旅人的旅人,一样的衣着,一样的步调,一样的呼吸,不紧不慢地走在风沙中。
什么都一样,甚至包括他们背后的黑色巨镰。
不知道在这片风沙中走了多久,一直在最前面的人影微微顿住,跟在他身后的人,也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有人沉声问道。
“已经出了阿兹尔的领地……”走在最前面的人轻轻开口,“那个叛徒,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呵……我觉得队长你太过仁慈了,让他那样轻易地死去。”
“能在那人追到这里之前杀死他,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更何况我们还要赶路,做不了太多。”
“对啊,明明要赶路……却碰到了这样的鬼天气,真是晦气。”
“不……应该感谢这场沙暴,这样的话,我们来过的痕迹会被掩埋,而那个叛徒的死,也和我们均衡教派不再有任何的关系。”最前面的人话语中露出了一丝讥讽,“那人就算再强又能如何,难不成去找这里的皇帝拼命?”
他无声地冷笑一声,再次迈开了脚步,而他身后的一行人,也缓缓跟上。
然而他没走多远,却又停了下来。
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眼前恣意狂舞的风沙中,多了一道人影,一道淡淡的,薄薄的、模模糊糊的人影。
这样昏暗的风沙中,他当然看不见人影,而他之所以知道那道人影的存在,是凭借着自己的域。
自己的域真的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吗?灰色的面巾下,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比起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他更情愿相信,对方是故意让他感知到的。
“你还是来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他身后的那群蒙面人,也渐渐散开,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旁,取下了背后的黑色巨镰。
十几柄巨镰一起挥至身前的模样很壮观。
十几柄巨镰一起指向什么都看不见的、胡乱刮来刮去的风沙,也有些可笑。
“你还是来了……”
蒙面人的头领再次开口,或许是身边同伴的存在给了他更多的力量与勇气,这一次,他的语气多了一分笃定,也多了一分坚决。
“我还是来了……却还是来晚了。”
怒号的风沙中有声音传出,很轻,也很清。
就像遗憾的剑,漫不经心地戳进了他的领域。
“不晚,放我们走的话——兴许还可以救那个家伙。”蒙面人有些艰难地开口,额间细汗微起,却依然仔细的盯着眼前的风沙,连眼都不肯眨一下。
他知道,他不能眨眼——因为那人的剑太快太快,快到生死相望间,只有区区一瞬。
“哦这样啊……不过没有关系,反正杀掉你们,不会用太多的时间。”
风沙中的声音再次传来,平淡,冷漠,却更清晰了些。
这次真的是更清晰了些——因为那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逐渐浮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他从风沙中走来。
“杀!”蒙面人头领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猛然一声大喝——而随着这声长喝,身边的十几柄巨镰爆斩而出,向着那道模模糊糊的身影重重斩下!
因为他的剑很快,所以他们要先发制人,所以他们用的是最普通、却也是最快的斩击!
完全放弃了防御,十几位铂金巅峰的瞬间出手——天下间,谁能躲过如此决绝、狠厉、不留余地的斩击!
没人能躲过,真的。
是没人。
但他,早已入圣。
风沙中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这声叹息给人如此冗长的错觉,仿佛一瞬间世界变得好慢,那些重重挥下的巨镰,仿佛凝滞在空中慢慢坠落的黑影。
他叹了口气,那些黑镰斩了不到一半。
他的左手,慢慢的攀上了右手的剑柄。而那些黑镰,也斩至了他的身前。
他拔剑。
剑已离鞘——微亮。
却是刺破风沙的一抹银辉!
像阳光盛开过后的春意,像春意乍现时,留下回忆的白雪。
于是沙暴中,起了风。
沙暴中尽是狂风,是撕碎一切的狂风,怎么可能还会有风起?
可的确,有微风乍起。
风起时很小,却越来越大——而在下个瞬间,撕裂了整片风沙!!
月光如酒,风如歌。
那风是千万春,那风是千万雪,那风是划过天际的阵阵流星,那风是恋人别离时的轻轻絮语。
那风,是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