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平静的讲述她与连城的故事,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她手中依旧在抚摸檀木盒子上的纹络,在喃喃自语,“连城死了,他死在了自己的国都和宫殿,留给我的是一辈子的孤独和悲伤。”
长公主目光投在了那个盒子上,仿佛那盒子上盛满了什么期待。
“薰儿,娘亲早该给你的。”
桃夭夭意识到长公主是将自己当成了叶薰,沉吟一番后,她终于低声提醒:“母亲,我是长乐。”
听到这句话,长公主才缓缓转过目光来,她的瞳孔在一寸寸的放大,直到看清面前夭夭的脸,她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
她伸出手,颤抖的抚摸上夭夭的脸,“长乐”
“母亲。”
桃夭夭回手握住了她的手,“长乐在。”
“这一生,你要为自己活着。”
她说的极慢,仿佛这句话有千斤重。
桃夭夭重重的点了头,她看见母亲苍白的面上留下两行清澈的泪水,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扑入母亲的怀中,喃喃的唤着:“娘,娘”
她一声声的唿唤,仿佛眼前的云泽就是魂牵梦萦了十多年的亲娘。
泪水无声的淌了出来。
许久之后,母女俩分开,开始看着这一地的旧物。
桃夭夭听着母亲絮絮说着每一样的来,“这是母亲和你这么大时候的……”
“这枚兰花簪,是母亲最珍爱的,送给你。”
“既然是母亲最珍爱的,长乐怎么好意思·”
“拿着。”
长公主固执地塞到了她的手中,桃夭夭只得接了过来,“谢谢母亲。”
然后她看见母亲对着那一些旧物失神,便道,“母亲,我帮您收了这些旧物吧,看久了总是伤眼睛。”
“拿去吧,该烧的烧,埋的埋,往事早已成尘,它们早该落土为安”
桃夭夭竟不知该如何接母亲的话。
母亲依旧絮絮讲述她的过去。
“我将连城埋在了他的兰苑,然后放火烧了整个宫殿。
在逃离的过程中,这个盒子里的诏书丢了,只剩下这个盒子。起初我并没有在意,但想到诏书里的话,我开始害怕了。”
桃夭夭不由地一惊,那封诏书到底落在了谁的手里啊?
“我担心,我未出世的孩子会惨遭追杀,于是隐姓埋名住到了乡下,孩子出世了是个女儿,我将她送给当时的一户叶姓乡绅,孩子取名叶薰。
日后即便思女心切,我也不敢常来看她,数年才见她一回,还是隔得远远的。
她十三岁那年,我第一回近前看了她的样子,她长得更像她的父皇,与我眉眼处有那么两三分相似,一时间我动了念头,想将女儿接到京城,又担心被人发现什么,思前想后,我就想了一个当时以为两全其美的法子。
叶薰的父亲在我暗地的帮助下,成了南地的郡守,从七品到了五品官职,叶薰成了官宦之女。
我与梁王走得近,那时他尚未入京,便将我的想法告诉了他,起先他并不同意,搁不住我的苦苦请求,宇文修最终同意了。”
桃夭夭听到这儿,脸上现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母亲,您怎么能?怎么能”
论辈分,叶薰总要唤宇文修一声舅父,怎么能给自己的舅舅,即便这舅舅不是亲的,但总归是有亲情关联的。
她很难理解长公主的做法,也想不透宇文修那般温雅的人怎么会同意这样煳涂之事。
长公主看了桃夭夭吃惊的样子,语气平静道,“丫头,你早晚会明白的。”
桃夭夭想,无论时间过去多久,自己都无法接受。
即便母亲急于将叶薰带入京城,也可以给叶薰另寻一户府邸人家,为何偏要嫁给她的舅舅?。
可转念一想,如果嫁到别人家中,大约母亲又要惦记着叶薰受委屈,长公主也没有太多的理由走近叶薰吧。而且,宇文修脾性温和,长公主最清楚,更何况他们还是舅甥的关系,梁王自是会亏待不了叶薰。
“母亲想的都是为了叶薰姐姐好,可是您到底低估了皇帝。”
“是啊,我低估了宇文家的男人。从父皇到皇兄,再到我的几个皇侄”
话到此,长公主忽然呵呵笑了出来。
笑声里是对自己的嘲弄,“他们一脉相承,有的都是对权力的执迷。可笑我直到如今,方才看明白,母亲真是老了,竟然到今时才看透。”
桃夭夭蹙眉,在她眼里,除了皇帝和太子可怕一些,宇文昭、宇文暄他们并不是这样的。
许久之后,桃夭夭问道,“您恨您的父皇吗?”
“大约是怨的,但是算不上恨。
听说他走得很痛苦,我没有见到他,临终前,我和采薇都不在他身旁。
我想临终的父皇大约会有悔悟吧。
大周的后庭,已经与我云泽没什么关系了。我不过是个活死人而已。”
桃夭夭直觉得心里堵得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长公主忽然抬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墙角的兰。
目光中,出奇的安静。
恍然间桃夭夭明白了,那几株兰对长公主的意义何在。
那一次在白云庵,她不小心浇坏了公主的兰花。那时她第一次看见长公主黯然落泪的情形。
原来,即便连城已去,长公主却一直在养兰,只因她心中存着他们彼此的约定。
桃夭夭看见长公主忽然起了身,缓缓往那几株长势生机的兰走去。
她推开窗扉,迎面吹进来舒爽的春风。
她唇角微微扯动,仿佛是在对春风自言自语,“连城,你瞧,春天来了……这些兰,异国也可以存活的,也可以的……”
她眼眸里异常的闪亮,那些穿过岁月光华的往事纷至沓来。
二十年前,有个叫连城的皇帝会站在她的身旁淡淡调笑,“云儿一伤心,天上的云朵就落泪。一落泪,地上的连城,心就成了沼泽。云泽你伤心,朕怎会开心?”
“云儿,嫁给朕你觉得委屈?还是朕待你不好?”
她摇首,仍旧是不展颜欢笑。
“朕知道,你是想家了。朕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