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街头,周围没有任何人认识她,也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顾七月只是在做着简单的热身运动。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街头四周的人群,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些暗暗的兴奋,这种感觉真的久违了。
以前在练习生时节,他们为了练习胆子,一群人就蜂拥到新村附近去,在街头进行演出。那附近因为弘益大学的存在,经常都会有学生在街头表演,所以行人或多或少都会停下脚步,如果遇上周六人潮的高峰期,里三层外三层的盛况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更多时候,人们还是匆匆而过,他们孤单地在街头舞动着。
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大胆,不仅没有害怕,也没有胆怯,仅仅只是凭借着一股青春的劲头,肆意地绽放着。他们那时候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驻足,只是想要展现自己,彷佛依靠自己的舞蹈、自己的表演就可以改变世界一般。曾几何时,他们就是如此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愚蠢,但是热忱。
转眼之间,他们都长大了,不再需要在街头表演了,也不敢在街头继续表演了。因为他们开始害怕,开始胆怯,开始退缩。
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呼吸缓缓平静了下来,顾七月知道,她需要这样的时刻,重新回到最开始的时候,重新找到最开始的热忱,重新唤醒最开始的自己,就好像“I”的歌词里写的一样,“如梦般飞翔”。
闭上眼睛,周围彷佛漂浮着三成练习室里那淡淡的霉味,又彷佛飘动着新村街道里那特有的躁动和朝气。
耳边飘来了悠扬的旋律,顾七月并没有着急立刻开始跳舞,而是弯下腰将鞋带系好,然后卷起格子衬衫的袖子,伸直了腰部,顺势就轻盈地跳跃了起来,踩着节拍一下接着一下地跳跃了起来,双手轻轻往上提起,用肩膀支撑起整个框架,芭蕾舞女伶的起手式就勾勒出了轮廓,而后就看到那穿着脏兮兮白色帆布鞋的右脚伸出来轻轻一点,那绷紧的脚尖带出优雅的弧线,没有芭蕾舞的完美,反而多了一些街头嘻哈的随性,但却有着难以言喻的美好,那修长的右手从胸口缓缓推送,整个上半身就跟随着右手的姿势送了出去,身体弯出了一道妙不可言的弧线。
脚尖在地面上一点,然后整个身体就腾飞了起来,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在乐符之中搅动起一片金色的阳光,带着现代舞的柔美、又有嘻哈舞的随意、还有朋克的自如,轻盈的身体以右脚脚尖为圆心,猛地旋转起来,那浅金色的长发在空气飘荡起来,掀起一片晶莹透亮的光晕,彷佛就连轻风都跟随着她的步伐开始舞动起来。
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无意识地,发自内心地,不由自主地,只是放松地勾勒了起来,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只是专心致志地沉浸在音乐之中。这让顾七月想起了刚刚成为练习生的岁月,没有远大的梦想,没有错杂的心思,没有无用的担忧,只是单纯地热爱着音乐。
当音乐响起时,就忍不住跟着哼唱;当节奏响起时,就忍不住跟着舞动;当旋律响起时,就忍不住跟着微笑。
一切都是那么纯粹而简单,她怀念这样的自己。
顾七月忍不住就轻笑出了声,她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恍惚之间,她彷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她就这样舞动着,时间的流逝彷佛再也不重要,她只是尽情地在旋律之中舞动着,那一个个金色的乐符彷佛跟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在空气之中飞舞,那宽阔无垠的透亮天空似乎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得到。她就这样肆意地舞动着,走过了冬天的寒冷、春天的芳香、夏天的炎热、秋天的萧索,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甚至忘记了终点,也忘记了目标,只是放任自己享受这一刻。
“哇。”约瑟夫忍不住就发出了轻叹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畅快舞动着的顾七月,彷佛看到了精灵在树林之中穿梭的步伐,美轮美奂地让人不由屏住呼吸。
转过头,约瑟夫就看到街道两侧渐渐地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群,虽然他们为了拍摄出“无人观赏”的冷清效果,进行了街道封锁,并且邀请了行人们来充满群众演员,表演“路过”,但此时,人们却在封锁线之外,慢慢地停下了步伐,视线忍不住就朝顾七月身上投射而去,那份纯粹,那份真挚,在她的一举一动之中都绽放着光芒。
约瑟夫不明白,怎么可能有人会错过她的演出呢?又怎么可能有人愿意错过她的舞台呢?只要用心去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感受到那炙热而澎湃的情感,在美妙的旋律之中熊熊燃烧。
约瑟夫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埃文身上,轻风吹拂,俊朗的面容在金色长发之中若隐若现,简单的T恤搭配牛仔裤却有着一股令人怦然心动的潇洒魅力。
埃文从街边走了过来,脚步慢慢地放缓下来,最后在距离顾七月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就这样远远地、静静地、专注地观赏着,将那广阔的天地留给了顾七月,不忍心打扰,可视线却深深地落在了顾七月身上,就彷佛全世界的光芒都集中在那个瘦弱却坚韧的身影之上,那双深邃如同海洋一般的眸子轻轻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即使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语言,但眼神却在诉说着最真实的情绪。
怦然心动。
即使隔着一大段距离,都可以听到心脏轻盈却猛烈地撞击着胸膛的声音,噗通,噗通,一下接着一下,雀跃而幸福、颤栗而亢奋。嘴角的笑容在意识到之前,就缓缓地勾勒了起来,似乎就连阳光都在那美妙的弧度末端停下了脚步,宛若轻盈地落在了花蕊之上的蝴蝶。
静止的画面,却有着说不出的化学反应,这让约瑟夫都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激动之下,约瑟夫就转过头看向了李然,试图寻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可惜的是,李然却不动如山,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拍摄场地,根本没有回头回应的打算,即使如此,约瑟夫还是忍不住握拳暗暗地叫了一声好。
顾七月依旧在舞动着,轻快的笑容在阳光之中犹如鲜花盛开般傲然绽放;额头晶莹透亮的汗珠折射出动人的光芒,熠熠生辉;那双明亮的眸子彷佛盛满了漫天星辰一般,惊心动魄地让观众不由自主就屏住了呼吸。举手投足之间,一举一动之间,一颦一笑之间,犹如蝴蝶振翅一般,翩然飞翔。
但音乐结束时,约瑟夫居然产生了一种遗憾感,足足十分钟的旋律,还是没有让他看够,彷佛这场视觉盛宴的享受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停止了。不过,作为导演,约瑟夫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扬声喊道,“卡”。可是,顾七月却没有立刻停下来。
只见顾七月的舞蹈动作开始放缓了下来,她踮起脚尖,缓缓地转圈,一圈,右脚脚尖绷直点地,身体往后舒展了开来,双手振翅;再一圈,翅膀往回一收,整个人轻盈地跳跃起来,空中交换了两次剪刀腿,落地之后右脚再次绷直;又一圈,双手柔美地犹如藤蔓往空中攀升,犹如葱白般的指尖轻轻地接住了洒落下来的第一缕阳光,那金色光芒照亮了嘴角的弧度,释放出万丈光芒,居然让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最后缓缓地、慢慢地、轻盈地转了一圈,双手收拢了下来,做了一个收势,这才宣告舞蹈真正地画上了句点。
顾七月长长吐出一口气,不仅没有感觉到疲惫,而且反而还更加轻盈了,就好像……就好像身体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宣泄了出来一般。抬起头,顾七月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李然,那双深邃透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落在她的身上,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在了一起,在意识到之前,嘴角的笑容就绚烂地绽放了开来,心脏的跳动停顿了片刻,而后顾七月就慌乱地避开了视线。
“啪啪啪”的掌声传了过来,为顾七月解了围。转过头,顾七月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埃文,那双浩瀚深邃的眼睛里毫不掩饰他的欣赏,一边感叹着一边鼓掌着,根本不需要任何语言,如此行动就是最好的赞美。
还不等顾七月反应,周围的掌声就逐渐汇聚了起来,她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至少六、七十人,将街道封锁线的两侧都围堵地水泄不通。这估计是顾七月抵达奥克兰之后,除了跳蚤市场看到最多人的一次。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相似的亢奋,所有人都在不断鼓掌着,所有人都用鼓励的眼神注视着,那温暖的目光落在顾七月的皮肤上,释放出淡淡的温度,美好得令人心醉。顾七月也没有矫情,而是抓起了空中根本不存在的裙摆,然后淑女的后撤步鞠躬致谢,就好像刚刚在舞台上完成表演的芭蕾舞女伶一般。
掌声,越来越肆意、越来越热烈、越来越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