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窗外的星光落在窗台上,犹如白霜一般。
夏末的关中夜晚,气温已经变得很凉爽了。
张越轻轻关上窗门,然后吹熄了油灯,坐到床榻上。
“夏侯始昌……”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回溯的史料之中,有关这位夏侯老先生的记载和记录,少的有些可怜。
现在张越只知道,他有一个侄子名曰夏侯胜,后来被昭帝征辟为博士太学祭酒领光禄大夫,接了亡故的董越的班,为太学的实际主持人。
昭帝驾崩后,霍光和群臣迎立了昌邑王刘贺。
托后世那次在江西的考古大现的福,后世人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位逗逼的光辉履历和作死技能。
但很少有人知道,为霍光提供废刘贺的理论的人,就是这位时任博士、祭酒、光禄大夫,公羊学派的领头人。
至于这位夏侯始昌先生,或许是因为在长安活跃的时间比较少。
所以相关记载很少。
倒是,张越打听了一番,得知了许多更详细的信息。
这位夏侯始昌先生,乃是鲁国东平人,生于先帝前元年间,今年大约六十七岁左右。
其实在一开始,夏侯先生根本不是儒生。
恰恰相反,他是阴阳家出生的,换言之,他是由算命先生转行的。
不过这不奇怪,董仲舒写的《春秋繁露》就是一部阴阳学说和儒学糅杂的典籍,不照样被世人以为是经典吗?
况且,连法家的张汤,都能拿着《公羊春秋》找出春秋决狱的理论出来。
阴阳学家转职为儒生,也就不奇怪了。
转职成功后,这位夏侯始昌先生将毕生的精力,都用在研究谶讳思想之中。
是董仲舒‘天人感应’理论的脑残粉和最坚定不移的支持者。
坊间就流传着当年这位老先生准确的通过阴阳家经典《洪范五行传》预言了柏梁台火灾的传奇故事。
不过……
想到这里,张越的嘴角微微抽搐。
在战国的邹衍时代,通过‘五德终始论’,阴阳学家确实阔过一段时间。
但现在……
“当世的阴阳学家们,还有什么公信力吗?”张越摇着头,想起了一个广泛流传在长安城八卦党之间的笑话。
据说啊,当年,当今天子喜欢上了一个妹子,打算纳为妃嫔。
就琢磨着想选个好日子,讨个吉利,于是召集长安城里的阴阳学家们请教。
结果,五行派说某日甚好,堪舆派则以为不行,建除派以为那个日子恐怕有些不吉利,丛辰派干脆以为是大凶之兆,历家则觉得大凶过了,可能会有些小凶,天人派则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站到五行派那边鼓吹吉利,太一派干脆就帮着摇旗呐喊,强烈建议选择五行派的日子,认为是上上大吉!
于是,各派争论不休,当庭斗殴,打的天昏地暗,鬼哭狼嚎……
这个八卦在长安市井一度传的沸沸扬扬。
不过,当事人们,自然是决口否认,以为是无稽之谈。
张越也是在回溯的时候,偶然得知了此事,就将之记了下来。
毋庸置疑,在当世阴阳家应该是凉了。
论忽悠,他们不敌寻仙问道,号称可以‘炼金’得长生的术士。
论后台,更拼不过动辄就是安期生弟子、河上公传人的神棍们。
有识之士,早就和夏侯始昌一般转职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位夏侯始昌先生才会让张越如斯忌惮。
因为……
阴阳家的典籍和思想论述,张越全然不知。
哪怕临时恶补,利用空间固化一部分能找到的阴阳家论著,也是于事无补。
空间能固化记忆,但不能强行破解。
而阴阳家的论著,晦涩无比,更充满了各种典故和暗指,纵然是古文学的教授在此,拿到一本当世的阴阳家论述,恐怕也要花费大半年功夫才能读懂。
更别提,据张越所知,这位夏侯始昌先生专修的乃是《洪范五行传》。
这本书乃是一代鸿儒,曾经的儒门精神领袖、尚书传人,济南人伏生所著。
以《尚书》之中的洪范篇为引子,引入阴阳学家的视角,解读宇宙五行变化与人的言行之间产生的微妙联系,以及灾害和君王言行之间的关系。
以张越现在的文学造诣,看都看不懂,更不要说去找漏洞了。
所以……
“或许我应该低调一点,这段时间不要搞出什么大新闻,聚集他人的注意力……”张越在心里寻思着。
对于夏侯始昌这样级别的文坛巨头,张越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在公羊学派的地位,就是凯恩斯之于古典经济学,以张越现在的声望和名头,若被他厌恶甚至只是注意到了,表现出了敌意,都是大大的麻烦。
特别不利于张越未来对公羊学派的渗透和影响。
“可万一若是……”张越托着腮帮子想道:“我也不能束手就擒,得拿出大杀器来作为底蕴,当做依凭!”
那什么样的大杀器,才能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扭转局势呢?
张越沉下心神,在无数的信息和无数的文章之中检索。
终于,一篇文章浮现出来。
细细阅读,张越脸上的神色越的镇定起来。
“有此文在手,今后无论是谁,企图用什么灾厄说来与我为敌,都是死路一条!”张越读着这些文字,心中终于有了底气。
哪怕夏侯始昌真要来为难他,张越也不怕了!
心里有了底气,张越做起事来,也就有了自信。
闭上眼睛,进入空间。
经过这半个月的培育,空间的作物,现在已经是焕然一新。
特别是麦田所在的区域,一片翠翠葱葱。
空三代的麦苗已经进入抽穗期了。
通过在它们的父系身上观察、实验和实践的结果,张越知道,在抽穗期用玉果,最经济、效果最好。
所以,最近几日他一直在密切关注着这些麦子的长势。
他在麦田之中来回巡视,最终确认了几乎所有麦子都已经抽穗。
于是,他就走到自己存放玉果的地方,将堆放在一个小木框里的玉果们提起来,然后放在膝盖上数了数。
总数大约是一百三十来枚。
这是他最近将从太学敲来的简牍、张安世留下的那批文书,甚至打着‘检查学业’的名义,从录取的士子手里搞来的数百卷书籍,统统喂给瑾瑜木后剩下来的成果(因为要催熟瑾瑜木,所以消耗了至少相当于此数量的玉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