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气氛依旧很紧张。
尤其是曾经富贵的富商与公卿勋臣们,整天都在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落到执金吾手里。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从槐市开始,执金吾的兵马,浩浩荡荡,扫荡长安内外。
数十名富商落网,连带他们背后的公卿士大夫勋臣,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长安城里,时不时就能听到哀乐与挽歌在奏响。
不消说,那必定又是一个被天使训斥责备后,为了名誉与声誉,更为了不给皇帝添麻烦,自己动手自杀的可怜人。
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下,很多公卿贵族,都感觉有些难受。
为了活命,他们现在是什么办法都开始用了。
跪舔算什么?
现在,建章宫门外,每天都是排着长长的队伍。
很多曾经一年到头,也未必出现在人前一次的勋臣贵族,现在,天天去建章宫表忠心。
总之,就是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天子的旨意,就是俺们的努力方向。
就跟家里面的宠物一样,在主人面前卖萌求宠。
而在这样的气氛中,长安,乃至于整个关中的配给制,出奇的没有遇到阻力,迅速落实了下去。
由是,关中的民心奇迹般的稳定了下来。
本来朝堂预计的流民群与破产风潮,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公羊学派自然得意洋洋,说话的声音,都比以前高了好几个调门。
但在暗地里,却是激流涌动。
博望苑中,江升轻轻放下手里的笔,将刚刚写好的一篇文章,递给他面前的两个弟子,道:“尔等再看看,若有疑问,尽管提出来!”
一个身着青衣的儒生恭身接过简牍,拜道:“弟子恭闻老师之书!”
此人大约四十余岁,留着汉季士大夫最标准的髯须,看上去温文尔雅,气度非凡。
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也会为他的风度所倾倒。
其人,也确实如此。
行举皆有礼,一举一动之中,号称‘自有古君子之风’。
他的出生更是显赫!
其祖韦孟是楚诗派的大能,天下知名的鸿儒,世称:邹鲁鸿儒!
而韦贤少小就得祖父教训,深谙诗经之义,及长就被江升看重,收为徒。
两人虽然名为师徒,但关系却情同父子。
韦贤将简牍小心的打开,看着上面的文字,先是眉飞色舞,但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抬着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江升,问道:“老师此举,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江升笑着道:“周公,孔子以为圣人也,推崇周公就是推崇孔子之道!”
“可是……”韦贤恭身拜道:“我谷梁之学,始自子夏先生,子夏授谷梁赤公,至汉兴,由浮丘伯授申公,申公转授老师,由之而兴……”
“故谷梁之学,孔子之义,素王之道!”
“今老师不谈孔子素王,反推周公圣人……”韦贤迟疑着,问道:“弟子恐怕老师将蒙‘欺师灭祖’之罪……”
汉季,今文学派与古文学派之间,存在许多异同。
除了在对问题的看法以及传续的方式外,最大的不同,就是……
所有古文学派,全部清一色推崇周公,认为周公是圣人,而孔子只是述而不作的先师。
而几乎所有今文学派,则主张孔子是素王,为后王制法制礼的无冕之王。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格局,完全是因为儒家在汉季的展历史所导致的。
在汉室前期,至元光年间为止,今文学派的春秋公羊学派、尚书欧阳学派以及诗经齐诗派、楚诗派、韩诗派,并驾齐驱,几乎瓜分掉了所有的官博士位置和舆论话语权。
作为后起之秀的古文学派,想要与今文学派争夺这些权利,就只能另辟蹊跷。
像左传那样,你说东,我就讲西,你主战我便主和,都是很常见的操作。
譬如诗经的毛诗学派,就专门找齐诗韩诗楚诗的弊端攻仵。
后来尚书系的古文尚书派,就成天和今文尚书派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