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夜之间,长安的列侯勋臣手里面,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一张纸。
薄如蝉翼,洁白透明,在阳光下甚至烨烨生辉,恍如珍宝一般。
它与丝绸一样顺滑,和狐裘一样柔软。
更重要的是——这种纸,非常便于书写!
“这是谁明的?”一个疑问在人们心中响起。
旋即,消息从宫里传来——此侍中纸也,侍中张子重以献陛下之法而造,天子得而喜,故与赐列侯公卿士大夫……
“张子重?!”
“张蚩尤!!!!”
一个个列侯张大了嘴巴,一位位公卿呆如木鸡。
顿时,他们感觉自己手上拿着的宝物,犹如千钧重。
特别是当他们得知,这种宝物的制作之法,已经被献给了天子,由天子交付少府卿制造,且马上就能大规模的供应宫廷需求时。
人们知道,世界变了。
汉家历史从此将大不相同!
过去,一支竹简,重二三两,最多只能在上面写十四个字,通常将几十支编在一起,作为简书。
故一卷竹简重达数斤,但其上最多只有几百个字。
士大夫读书,经常读的腰酸背痛,却只能看几千字而已。
而这种侍中纸,每张规制和民间的尺牍一样,长一尺,宽三寸,有人尝试了一下,现假如将这种纸写满文字,一张起码能写八九百字,而且字迹工整清楚。
更要命的是——它的重量不足一铢!
换言之,一张这样的纸张,就能承载相当于过去需要两卷书简才能记录的文字!
换而言之,很可能数百张侍中纸,就可以将战国诸子中任意一人的文章全部记录下来。
而在以前,可能需要整整一个书房来装载。
在想清楚这一事实后,无数人都沉默了。
“话说……”
“那张侍中似乎父母早亡,连长兄也早弃宗族……”有人在心中悄悄的想了起来这个曾经因为天子威压而被刻意忽略的事实。
这本来是对方的一个缺点!
曾是无数列侯们望而却步的原因。
毕竟,张越虽然陡然幸贵,但终究根基浅薄,宗族卑弱无人!
这样的人,即使陡然崛起,但也可能很快就会如同流星,划过天际。
汉室自立国以来,能富贵长久的家族,哪个不是宗族鼎盛,人才辈出?
譬如李广李蔡家族,也譬如长平侯家族。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事实已经证明,对方是可以一个人就撑起一个强盛的权力家族的!
仅仅是这侍中纸之遗泽,恐怕都能福懋子孙数代!
而其宗族卑弱的缺陷,在如今,也一下子变成了优点——若能嫁个女儿过去,贤婿宗族无人,他除了扶持和帮助丈人家,还能帮谁?
现成的金大腿啊!
尤其是长安城中的那些如今渐渐衰落的列侯家族,现在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人们几乎是一夜之间现了一座金山一样,神色激动了起来。
只是……
对方没有父母,甚至没有兄长,只有一个处于长水校尉保护下的长嫂。
假如要结亲的话,也没有由头和办法去接近啊……
这时,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信武君栾夫人。
据说她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与那张蚩尤长嫂亲密往来之人。
由是,栾夫人迎来了她人生的一个小巅峰。
几乎是一夜之间,她在长安城的社交圈子里的地位,就水涨船高,无数大人物纷纷递贴,要请她去做客。
不过,这女人很精明,深知自己的角色,闻讯立刻跑回了南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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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想界,侍中纸带来的震撼,远超贵族圈。
几乎是在公卿们基本都知道了纸张的时候,在京的士大夫博士们,也都得知,甚至亲眼看到了白纸的存在。
毕竟,有很多博士,都是诸王的太傅或者官员。
譬如身为昌邑王太傅的夏侯始昌,就拿到了足足五张天子赐给昌邑王的‘侍中纸’。
此刻,他就傻傻的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看着摆在案几上的那五张白纸,满是皱纹的脸上,爬满了深深的忧虑。
作为研究灾异和天象的资深专家,作为董仲舒之后,公羊学派的灾异学第一人。
此刻,这位老先生心中满是疑惑:“为何,此物出现,天象却没有给我预兆?”
按照他的理解,天人相与之间,必有异象。
《春秋》之中,人主有失、有德,天皆报以灾异或者祥瑞。
可是……
为何这张子重献纸这么久了,老天爷却没有降下什么祥瑞呢?
他仔细想了想,最近两个月来,自己观测的天象和记录的天文。
怎么都找不到,有异常的地方。
换而言之,老天爷这次对这种侍中纸的出现,没有丝毫表示。
这是为什么呢?
夏侯始昌百思不得其解。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和董仲舒主张的天人感应理论出了问题。
在他与董仲舒的理论体系之中,天虽然至高无上,拥有主宰一切的威能与权柄,但历史是由人创造并推动的。
而天并不会干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