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不能,吾子可也……”韩说在心里微笑着。
狡兔三窟,这是老韩家的家教和生存智慧。
所以,昨日他就悄悄的将一张自己写下来的有关南征路上记录的白纸‘不小心’掉在了那两个傻儿子的书房门口。
想必此刻,那两个傻儿子,已经是喜不自胜的出去宣扬了。
这样一来,即使未来,那张子重真的成长为卫霍那样的人物。
他也最多只能迁罪自己。
只是……
到那个时候……
“吾早已入鬼伯国度,于黄泉之下喽!”韩说想到这里,就微微的翘起嘴唇,得意万分。
汉人信奉的生命观,特别有意思。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汉人虔信,一个人只有一生。
人死既入黄泉,入鬼伯之国度。
若能有子孙香火血食祭祀延绵不绝,则神灵永在!
也是因此,汉人才对绝嗣、失国和绝后这种事情,恐怖异常。
很多人不怕死,就怕绝嗣,没有香火血食,变成孤魂野鬼,消散于天地之间。
正如士大夫们,不怕千夫所指,就怕春秋之诛。
因为千夫所指,不能伤其毫毛,但春秋之诛,诛心诛神,使其受万世唾弃,远超任何刑罚。
“只是……”刘屈氂忽然皱起眉头来:“吾等九卿贵戚,固然可以时刻热水熟食……”
“有司佐吏及大小匠人、军士,又该如何时刻有热水熟食可用?”
“这张子重,真是会找事!”
刘屈氂说到这里,也不免埋怨了起来。
在他想来,这张子重不该公开上书,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各自通气不是很好嘛?!
现在好了!
刘屈氂已经能想象到,随着下面的佐吏、官署有司和军士们都知道此事后,他们会做何反应了?
肯定会跟朝堂要求提供热水热食,以驱邪杀蛊!
若朝堂不能给他们提供这个条件,那乐子就大了!
想想看,国家三公九卿有司,百石及斗食之吏,仅在关中就多达数万之众。
这些人若是串联起来,足可瘫痪整个关中!
哪怕不如此,只是一般的怨怼和不满,也都够他这个丞相喝一壶的了!
军方的骄兵悍将就更了不得了!
他们的要求,若是不能满足,信不信他这个澎候以后连出门恐怕都得用盾甲为墙了。
不然,万一出个聂让,白虹贯日,如何是好?
但,要满足这些人的要求,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先,就是燃料的问题。
仅仅是关中的驻军和佐吏们,总数就怕有个十万左右,再算上少府卿和太仆有司的工匠、牧民、兽医、杂役,七七八八加起来,二十万是有的。
他这个澎候去那里弄能满足二十万人每日烧水热饭的燃料?
怕是将天下的秸秆都运来长安,也撑不了半年!
韩说听着,却是呵呵笑道:“君候何忧?解铃还须系铃人!张子重既然敢如此做,必有解决之法!”
刘屈氂一听,站起身来,微笑起来,道:“英雄所见略同,吾与光禄勋,可谓惺惺相惜!”
这正是他找韩说来家里的缘故,就是统一战线。
那张子重,若没有办法解决他自己惹出来的问题,那么,就算是他是什么张蚩尤,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下子开罪满朝文武,便是天子怕也护不住他了!
对刘屈氂来说,张子重幸贵也好,跋扈也罢,与他无关。
只要不干涉他的光荣相路,他也不介意这位权贵,变成卫霍般的巨头——卫霍纵横之时,正是汉家相权的一个小高峰,时任丞相平津献候公孙弘不说只手遮天,起码也是握军国大权,行宰辅之时。
而他刘屈氂可不同于公孙弘!
他是宗室,而且是与当今血缘关系很近的宗室!
乃父中山靖王,再怎么说也是当今的胞弟,虽非同产,却也皆是先帝所出。
每岁祭太庙,他刘屈氂都是有资格去高帝和太宗衣冠面前叩拜祭祀的。
所以,他的野心,自也不止是一个名相这么简单。
当初,楚元王、楚夷王父子,都先后在长安为宗正、太常,辅佐高帝、孝惠和太宗。
燕王刘泽,更是有定策之功,而封王裂土!
作为宗室,他岂能没有封国家建社稷,称孤道寡的野望呢?
所以,其实那张子重未来要真的如很多人预期的那样,变成霍去病第二。
他甚至还会开心不已呢!
平津献候公孙弘,不过是运气好,碰上了卫霍,所以躺着成为了国朝明相,列于青史,著于竹帛。
他自问才能、见识、手腕、底蕴,都必公孙弘要强那么一点点。
若遇到一个霍去病,也可以躺赢啊!
但前提是——张子重别给他添麻烦,惹事情。
就像今次,自己拉的翔,自己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