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泥靡内心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起来。
因为,眼前的事务,让他感到无比恐惧!
数百台铁毡,在眼前一字排开,分成数列。
上千名铁匠,挥舞着铁锤,不停的敲打和捶打。
一件件铁器,在工匠挥汗如雨的敲锤,逐渐定型!
更让泥靡恐惧的是,那个看上去胖乎乎的汉朝人的话。
“殿下……小人这作坊,主要生产的是铁锄的锄面和铁钎的长钎头……”
“现在,每天能生产大概两三千件吧……”
“只是生铁原料有些供应不上来啊……若能得到充足原料供应,产量应该还可以再提振一些……”
这些话,每一句都像利刃,刺进了泥靡的心脏中。
每天制造数千件铁器?
哪怕只是一个零件,那也意味着,只要汉朝人需要,这个作坊完全可以转型生产兵器。
换而言之,它一天就能武装三千士兵!
对于乌孙来说,这简直是一个绝望的数字。
更绝望的是,这个作坊,还只是汉朝的这个城市里,二十多个大型作坊之一。
面对这样可怕的生产能力,乌孙人拿什么来对抗?
除了绝望之情,泥靡内心,还出现了另外一个想法。
这是他数日前和滇王太子常慎一起游玩时,常慎偶然间告诉他的事情。
“不为中国,则是夷狄,中国富强,夷狄贫弱,此乃天定!何也?夷狄之不修文,不行仁义,无有忠孝,其父杀子,子弑父,由来已久,故上下离心,彼此敌视,吾闻匈奴单于夜宿王庭,竟不敢刀剑离身!”
“中国则不然,天子行圣道,施仁义,泽教化,推崇忠孝,故上下有别,尊卑有序,昊天如何不赏中国而罚夷狄?”
如今,亲眼看着汉朝人以匪夷所思和无法想象的速度,生产铁器,锻打农具。
泥靡不得不相信常慎说的话。
他虽然年轻,但去过的地方有很多。
他去过匈奴,在单于庭和匈奴王室把臂同游过,也曾游走西域,率军巡视,更越过葱岭,和康居人‘切磋’。
在没来汉朝以前,他认为的世界,都是一样的。
逐水草而居的引弓之民,统治和奴役着那些定居耕种之人。
那些孱弱的农耕之人,在引弓之民的铁骑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卑躬屈膝,奉上女子财帛,祈求引弓之民的宽恕。
但……
到了这汉朝,自称诸夏的中国之地,一切都变了。
他在河湟之间,看到过那些放牧游牧的引弓之民们,驱赶着大批牲畜,迁徙于牧场之间。
但,一旦他们遇到了博冠长袍的汉朝人。
特别是那些戴着羽冠的汉朝士大夫骑马而来。
整个部族,无论男女老少,都主动让开道路,甚至还有人会匍匐在地,对汉朝人行礼问安,口称明公。
一开始,他不了解,很疑惑。
但如今,他知道原因了。
“仁义不施则攻守之势异也!”念着这句汉朝人的话,泥靡在心里道:“不行忠孝,则人民不安,国家不宁……”
他想起了乌孙历史上的数次动乱。
其中就包括了现任昆莫翁归靡之父大禄引的那次动乱。
在作为君父的先昆莫猎骄靡还在世的时候,大禄就悍然引兵,威逼赤谷城,逼迫先昆莫妥协。
乌孙也是因此,从此分裂,至今依然动荡不安。
若是有中国的忠孝观念,大禄敢叛乱,敢威逼吗?
怕是连个念头都不敢动!
“不行仁义,则人民不服,文明落后……”
无论是西域还是匈奴或者康居远西之地,所有王国都是拳头说话,弱小和战败者为奴为婢,收尽欺凌与压迫。
乌孙国内的牧民,几乎没有人能活过三十岁。
而汉朝的平民,却有能活到七十、八十的,泥靡甚至在上午的时候,见到了一位汉朝老人,居然有九十多岁。
他至今依然记得,那位老人,虽然走路微微颤颤,牙齿也掉光了,连眼睛都看不清了。
这样的老人,不管是在草原还是远西,无论是奴隶还是贵族都不会被人重视,甚至会被人欺侮。
但在汉朝……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员贵族,甚至是那位汉朝的长孙殿下,对这位老人,无不恭恭敬敬。
这和乌孙人对老人的处置方法,有天壤之别。
更重要的是……
泥靡眼中闪现着光泽:“汉朝人肯定是实施了仁义忠孝,按照他们的先人教诲,努力践行,才有今天的富强!”
这是所有人类的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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