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后,这些人全部被拉了清单,太子据更是宣布与他们划清界限。
可是,这裂痕已经产生了。
不止是太子据,张越这边也是一样。
更不提,还有那道天子密诏的存在。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嘲讽!
事到如今,休说是张越了,便是他身边人也知道了,太孙与太子必有一战!
而且,极有可能是那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一战!
想着这些事情,张越就叹了口气,悠悠的道:“太子,其实……人很不错的……”
至少,和太子据当朋友会很轻松。
他那个人念旧,重感情,脾气也还好,而且学习能力也不错,不是那种刻板的顽固守旧迂腐之人,是懂得变通的。
就拿治河而言,虽然看上去,这两年来问题不少。
但至少,治河工程一直在推进。
而且,工程大体保持着良好的秩序,没有出现像后世杨广修大运河闹得天怒人怨的情况。
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封建帝王来说,能做到这一点的,真的寥寥无几。
可惜啊……
正治这玩意,从来不分是非对错。
特别是涉及到国家大权的时候,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零和博弈。
赢家通吃,败者……全家老小,亲朋故旧,全部搭进来!
因为,历史已经用无数次血的教训,证明了这一点。
最近的一次教训,更是无比深刻——扶苏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
但事实上,他的圣母与慈悲,不仅仅害死了他自己。
他的妻妾子女,兄弟手足,大臣部将……乃至于整个秦国社稷,全部因他的迂腐与愚蠢而葬送。
可以想见,若张越因为太子据是一个好人,就不愿与之争斗,甚至主动放弃。
那么,等其大权在握之后,肯定不会因为他张子重是一个忠臣,刘进是一个孝顺儿子而大慈悲的。
他一定会,也只会——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完了,还要在张越身上踩上一万脚!
届时,他张子重自己圣母完了,结果是妻妾子女尽为他人所辱,部将亲朋,统统不得好死,恐怕就连太学也要被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只是……
张越忽然低下头去:“我能想到这些,太孙进未必想的到……就算想的到,以刘进的性子与为人,恐怕也没法真的踏出那一步……”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也是刘进为人宝贵的一面。
若不是这样的话,恐怕张越也不会这么放心的帮刘进鞍前马后的做事了。
恐怕……
早有阿瞒之志……
张越想到这里,深深的吐了口气:“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张越明白,刘进愿不愿意是他的事情,但大势所动,他恐怕迟早要面临抉择。
就像玄武门以前的李世民。
有些事情,终究不得不做。
而他得做好擦屁股的准备。
……………………………………………………
长安城外七十里。
渭河的水声,越来越近。
刘据端坐于撵车上,看着道路两侧风光。
他的心思,犹如奔涌的河水,狂放而激烈。
“张子重,贤臣也……”他在心里想着:“可惜,孤却不能得之用之!”
“若其能识时务,孤未尝不能做一次公子小白……”
当初,齐恒公小白与兄弟公子争位,管仲为公子纠之臣,奉命截杀小白,并一箭射中那位后来的齐恒公,差点将之射杀,小白靠着装死才瞒天过海,活下命来,并最终趁着公子纠大意,提前赶到临淄登位。
但恒公即位后,却宽恕了管仲,并重用管仲为相,君臣相得,终于有了后来的‘尊王攘夷霸天下’。
这样想着,刘据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色彩。
但旋即,他就又阴沉了起来。
“使朕百年后,太子乱家,卿可行伊尹之事!”那道密诏,就像毒蛇一样,在他心底浮现,并吐着狰狞的蛇信子,滋滋,滋滋。
刘据紧紧的握着拳头,深深的吸着气。
他明白,有那道密诏在,他是不可能和齐恒公一样,可以容忍张子重的存在。
就算他肯,他身边的人,也是不肯的。
谁敢冒着让一位在军方有着号召力和威信的大将,手握一份先帝密诏,在朝堂内外活蹦乱跳呢?
就不怕他和孙膑、张仪一样,逃出生天,然后召集大军,杀回长安吗?
到时候,恐怕就又是一次诸侯大臣共诛诸吕逆贼。
想到这里,刘据的眼神就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父皇啊父皇,您常说,天家无亲,天子无情……故君王自古孤家寡人,以天下为家……”
“也不知,孤若如您所希望的那样,您是失望还是高兴呢?!”
“恐怕是高兴吧……”刘据喃喃自语着,望着远方视线尽头的长安城。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小时候,舅父在的时候,每次父亲不满,都有舅父前去谢罪。
那时,舅父就像一座巍峨巨山,在他身前,为他挡风遮雨。
所以,那是他最幸福的时间。
可以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有一天,他的巨山轰然倒塌,撒手而去。
于是,他与父亲之间,没有了缓冲。
再没有人能替他去谢罪,去向父亲解释了。
而父亲的怒火,也直接泄在了他身上。
仿佛不管他做什么?怎么做,都是错。
就像治河……
原本,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一切都很好。
父亲总该夸奖自己,勉励自己了吧?
结果……
只有责备,只有训斥,只有不满。
父亲总是能在他做的事情里挑出错来。
甚至,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那道密诏!
“孤……岂能一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