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善才没在这个话头上纠缠下去,杜安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现在干嘛呢?”
“跟剧组呢。”
“剧组?”
杜安眨了眨眼,这个词他当然知道,不过从来只在报纸电视上看过,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熟人也会和这个词扯上关系。
“嗯,一个小剧组。”
刘善才似乎不愿意多谈,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说:“哎,我说安子,你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一条财的路子——你可以去当导演啊!比你在这里找个工作可强多了。”
杜安瞠目结舌,“导演?我?”
“可不是么!”
刘善才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你知道这十几年来咱们华夏的影视市场有多火爆吗?不说那些美国人英国人上赶子往咱们这送人,就说咱们华夏的电影,随便拿个出去都能捞一笔外汇回来。等到华表金鸡颁奖的时候,嚯,那更了不得了,那些个外国演员是绞尽了脑汁过来蹭红毯啊!谁叫咱们华夏的电影市场最成熟呢。听说最近老美在洛杉矶郊外一块叫好莱坞的小地方搞了个影视基地,好像是想跟咱们的横店争一争,不过我看悬——他们经济上确实达,不过影视这一块,还是只能跟在咱们屁股后边吃灰!毕竟五千年的文化底蕴在这摆着呢。”
“电影市场这么火爆,也带活了投资,现在只要你脑袋上挂个导演的名号,再拿个剧本,甭管大小,一准能拉来投资,最少十万起,要你是北电中戏毕业的,就更管用了,投资商都能把给你抢疯了!”
“最少十万起啊!你想想,拍个电影能用多少钱?你还是导演,左扣扣右省省,能落多少到自己口袋里?”
杜安听得一愣一愣的,嘴皮子动了半天,磨蹭出一句话来,“可我是学管理的呀。”
电影那东西,他根本半点不懂。
刘善才“嗨”了一声,说:“学管理的怎么了?冯晓刚当年就是个编舞的,哪学过拍电影了?人家现在不还是大导!当然,有张证总是让人放心点——现在街上做假证的这么多,随便找个做张证不就行了么?谁知道你到底是哪里出来的。”
“安子,我跟你说,我是没这本事,第一,剧本我就折腾不出来,一篇日记都能把我给憋死!不过你不同啊,你天天做梦跟玩儿似的,随便拎一个出来写一些,这剧本不就出来了么?剧本有了,证有了,这投资就能到位,到时候你可就过上好日子喽。”
杜安沉默了。
刘善才说的“做梦跟玩儿似的”是他的一个老毛病:从小到大,他经常性地做梦,和别人梦到自己不同,他梦到的却是别人——他梦到过一位富家千金和一个穷小子在豪华邮轮上谈恋爱,最后那艘邮轮撞上了冰山;他梦到过恐龙被复活,关在岛上展览,却因为员工破坏了管理系统而导致恐龙肆虐,死难无数;他还梦到过在浩瀚的宇宙中,使用光剑的怪人在战斗……
这些梦他都记得非常清楚,清楚到,甚至连他们说了哪些话他都还记得。
这种特性在某些情况下很糟糕,比如说,有一次他梦到了一间密室。
在密室中,有两个被镣铐铐住脚的人,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自相残杀,甚至为了挣脱镣铐,其中一人亲手把自己的脚锯掉,场面极其血腥!他当时几乎是被吓醒的。
这些东西折磨了他前半生,同寝室的几个同学都知道,不过这些糟糕的东西似乎还真像刘善才说的那样,并不是完全的一无是处。
侃了半天之后,刘善才告辞离去了,一路上还琢磨着自己刚才挥斥方遒的英姿和杜安一愣一愣的表情:在老同学眼中,自己这个小场务大约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了。
不由大感得意,于是也不去计较自己刚才的话语中有多少漏洞了。
杜安则还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前边车来人往的大街,脑袋中不停回想着刚才刘善才的话语,思索着其中的可行性。
捣鼓个剧本出来,做个假证,骗投资……
这事实在太大了,对于从小到大没有作奸犯科过的他来说,只是想到,心就噗噗乱跳,似乎要从喉咙口蹦达出来,紧张地口干舌燥。
但是十万的巨款,也在同一个方向遥遥望着他……
为了供自己读书,家里欠了多少钱他并不是不知道,那庞大的债务可以硬生生把一个人压死!
再说近的,他就欠了房东一个月的房租还没付。亏得房东心善,始终没把他赶出来,不然他现在就要睡大街了。
房东善良,他却不能把这情分当成本分,若是能还,这房租他是立马要补上的。
不过,若真按刘善才说的去做,那自己不成诈骗犯了么……
杜安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焦虑之下,烟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着。
日头从他头顶划过,往西边沉去,他的影子也逐渐拉长、扭曲、变形,仿若张牙舞爪的妖魔。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街道两旁的街灯都亮起,归家的车辆也在面前堵得动弹不得,喇叭声此起彼伏时,杜安终于动了。
他张了张因为抽太多烟而干枯麻的嘴巴,咳嗽了两声,把手中的烟壳用力攥成一团,然后轻轻放开,再随手丢下那刻着艳俗比基尼美女图案的打火机,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终于下了决心——他需要钱。
就从那个锯掉自己脚的故事开始吧。
名字也想好了。
就叫它《电锯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