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前面就是随州城了!”李顺指着前面道。
李顺是隋国公杨坚的侍从,他们此行是前来随州上任的。张若灵果然没有说大话,没出三个月,武帝宇文邕下诏晋升杨坚为大将军,并命他去与北齐相邻之随州担任刺史。杨坚带着李顺、几名自己挑选的州府官员、由杨府亲兵组成的护卫和一干仆役,共三十余人,从帝都长安出发,一路晓行夜宿,用了半个多月后,这才来到随州城外。
“李顺,你去给后面马车的客人通报一声,就说我们要进随州城了!”杨坚对李顺吩咐道。
“是!国公!”李顺答应一声,便拍马向后行去。
说实话,李顺搞不明白,杨坚为何对那马车内主仆二人如此客气。那主仆二人都是年轻女子,主人长的的确是国色天香,可那丫鬟就逊色多了,特别是腊黄的脸色,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队伍后面的马车里,那一主一仆正在说话。
“雨烟姐姐,想家了吗?”丫鬟模样的女子问道。
国色天香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冯雨烟。
冯雨烟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也真是的,临行前专门让你去看看你阿翁他们,可你却能狠下心来硬是不去。”
“去了也是徒留伤心,还不如不去!”
两人沉默了了,冯雨烟见状笑着打岔道:“若灵妹妹,这么多时日了,说实话,你这副打扮到现在我还有些不适应呢!”
原来,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易容之后的张若灵。她的身份除了冯雨烟和杨坚之外,再没有别人知道了。
“听说那高纬可是个**荒淫之人,我若不做点准备,岂不是羊入虎口?”
冯雨烟听了这话,神情一黯:“若灵妹妹你是做好准备了,可我这只羊,只能是主动迎向虎口了!”
“你后悔了?”
冯雨烟拢了拢了秀发:“既然决定了,有什么可后悔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陪我吗?”
张若灵刚要张口,却听马车外赵侠的声音传来:“小姐,国公让人来通禀,我们就要进入随州城了!”
冯雨烟答道:“我知道了!”
言罢,冯雨烟撩开帘子,向随州城望去。此时,日头已见西沉。只见夕照下,砖石垫底夯土筑成的城墙,斑斑驳驳,破损得较为厉害。
杨坚一行入城时,已是薄暮冥冥。守城的卫兵看着杨坚等一行人,皆身着戎装,骑在马上,又听说是本州刺史前来履新,就忙不迭地让他们进了城。
城内之街道,也还宽阔,但路面凹凸不平;天刚暗下来,两旁的店铺有的就已打烊,店门开着的,也只点一盏昏昏黄黄的灯。此一行人继续在朦胧中往前走,杨坚和几名骑马的侍卫走前面,后面除了冯雨烟与张若灵这辆马车之外,还跟着一辆盖着油布的载物辎重车,车里装着他们此行的全部家当。
李顺则与另一拨骑马者殿后。过了一会儿,方见一片灯光,灯光下,隐约可见攒动之人影。他们走到近前,见一招幡,上写一“酒”字,杨坚勒马扭头,对身后人道:“就这里了,今日我为大家洗尘。”
这时,早有两个小伙计闻风而出,把众人引入店旁的场子停车拴马。
杨坚将冯雨烟与张若灵扶下马车,引到在井边水槽中洗手,有人递给杨坚一方布巾,他揩了把脸。
众人说说笑笑陆续进入店中,共坐了四桌。店里也添了两盏大灯,刹那间,原本冷清的酒肆,就热闹起来。
“请客官点菜。”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拿着一块菜牌,点头哈腰走到杨坚跟前。
杨坚把菜牌递给冯雨烟:“姑娘来点吧!”
冯雨烟摇头道:“国公随意吧!”
杨坚将菜牌还给账房道:“拣最好的上就是。”
菜倒是上得很快,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杨坚端着一杯酒,向冯雨烟与张若灵道:“平日赶路,不敢用酒,今日二位可以随意。”说着,举起酒杯:“来,二位一路辛苦,我敬二位一杯!”
冯张二人也不说话,只是举杯将酒喝了。
杨坚又举杯站起身来,向其余人敬酒。大家也都站起来,相互碰杯,一饮而尽。一时间,觥筹交错,气氛渐趋热烈。
在众人的欢笑吃喝声中,店里进来了几个客人。
账房一见,忙从柜台后绕了出来,点头弓腰,满脸堆笑朝着领头之人道:“哈呀,刘二爷来了,请这边坐。”
被叫刘二爷的人,并不正眼看他,也不在被指定的靠门的一张桌旁就坐,他扫一眼大堂,却指着正中的一张桌子,问:“那都是些甚么人,怎么瞧着眼生呵。”
“回爷的话,客官们都是刚从外地过来的呢。”
“你叫他们把桌子腾一腾,爷要坐那里。”
“这……”账房面显难色。四桌席面的生意,不容易呵,可不能叫二爷搅黄了!他仍陪笑着,却悄悄地拉了一把旁边传菜的小伙计。小伙计会意地马上进里屋去了。这边账房仍若无其事地绕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今个实在对不住,请刘爷屈就一下……”
“怎么?你还是要爷们坐这地方当看门狗!”刘二爷说着,“咣”地给了账房一耳光。
这时,从里屋闪出一位穿长袍的先生,看样子是酒肆掌柜,他笑道:“嗨,二爷来了呀!快,请爷们里屋坐,我陪爷喝一杯。”
“爷,今日偏要坐那里!”刘二爷犟着一指杨坚的桌子,铆上了劲。
一直没吭声的杨坚,这才开口说:“我把桌子让你也无妨。不过,想听听你偏要坐这里的道理。”
“你是甚鸟人?”早就对坐着不动的杨坚等一干人十分恼火的他,终于找到了发泄由头。他抄起脚边一张条凳,就欲劈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李顺伸手一把逮住他的手腕,稍一发力,只听刘爷“喔”了一声,手一松,条凳落地。接着,他又“哎哟”地大叫了一声。原来,落地的凳头把他的脚砸了。
“还不快给我打呵!”恼羞成怒的刘爷呲牙咧嘴地吼道。
于是,手下人都抄起长凳等家什。
“唰”地,大堂中除了冯雨烟与张若灵之外的三十余人都站了起来,个个皆是血气方刚劲鼓鼓的壮汉子。一见此架势,刚才吃了亏的刘二爷带头,一瘸一拐地溜出门去。
“失敬,失敬!”穿长袍的掌柜走到杨坚面前鞠躬作揖道,“陈某来迟一步,扫了大人的兴。”
“这事不怪你。”杨坚望着门外说,“他们是些甚么人,为何这嚣张?”
“唉,不去说他们了。”陈掌柜传话叫厨子把菜做得经心些。又端起酒杯,先给杨坚敬酒,再挨桌给每人敬,并一一陪礼道歉,最后才说;“请诸位慢慢用,我去厨房看看。”
大堂的气氛又渐渐活跃起来。大家酒足食饱,正欲离店时,陈掌柜再次从里屋出来,说了许多致歉话,并拿出李顺原先给的那五贯钱道:“今日这餐饭,钱就免了,算我陈某人的一点心意。”
“这可不行。”杨坚说,“一回生,二回熟。你不收钱,我们日后还怎么进店。”
“噢?”陈掌柜皱起眉,说,“恕陈某直言。此地不宜久留,诸位最好现在就一走了事。今日那刘二吃了亏,他们肯定是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的!”
已经起身的杨坚一听,复又坐了下来,他示意陈掌柜也坐下后,问:“他们当真那么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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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掌柜忧心忡忡地说:“大人,他们远不止今晚那几个人呐。随州这地方,还没有能斗得过他们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是不?”
“晤……今夜在此,不仅酒足饭饱,更要多谢你的提醒。钱,哪有不收之理。”杨坚把钱放到陈掌柜手上,由衷地道:“实不相瞒,本人乃钦命随州刺史。哪能还未正式上任,就一走了之。”
“呵?”陈掌柜没喝酒,倒像是有点醉了。
“这样吧,请陈掌柜再指点一下,府衙在哪里,我们初来乍到,还摸不着门呢?”
“府衙那地方,如今黑灯瞎火,不好找哩。这样吧,我叫个人带客官……呵,带……带刺史大人去。”说着,他朝店里的一个伙计叫道:“小乐子,你带刺史大人去府衙。”
“哎!”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应声,引着杨坚等人向刺史府行去。
在路上,杨坚随口问道:“小乐子,刚才那个刘二爷真有那么大的势力吗?”
小乐子道:此人仅是个小头目而已。随州有个叫郑云飞的骠骑将军,才是个人见人怕之大人物。听人说,他年轻时就是随州一霸,聚有几百人的队伍。后来被朝廷上的军队收编,打仗很勇猛,不知是在哪位皇上的军队里当过骠骑将军,作战时,打折了一条腿。瘸腿回到随州的骠骑将军,仍是威风八面。城内有谁作奸犯科,只要投靠了骠骑将军,就还可以再作恶生事。城内的各行各业,他一手遮天,州衙在城里都收不到税。前任刺史在他的淫威下,也只好罢官而去。
杨坚听罢,心里只觉沉甸甸的。他想:此恶不除,随州还有宁日吗?
此一行人来到州府衙门门口。厚厚的大门上,吊着一对铜环。李顺走上去,拍了两下铜环,不见动静,又拍了几下,方听门内有人问:“谁呀?”
李顺答道:“我们是从长安来的,请把门打开。”
小乐子凑上去,补了一句道:“朱伯,是新来的刺史到任了,快开门。”
“哦,哦,来了……”一阵咳嗽声过后,朱伯道,“请稍等等,我已经睡了呢。”
过一会,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下门闩声、抽门栓声……接着才“吱呀”一声,大门终于被打开,黑洞洞的大门口,披衣立着一个干瘦的老头。他望着门外的阵势,忙道:“车和马绕后边去。”
“我知道。”小乐子说,“我带他们绕过去,您去开后门吧。”
大队人马沿墙朝后面马厩走去,杨坚则带着冯雨烟与张若灵上了台阶,跨过门槛,径直进了大门。
门内是一庭院,正中一块照壁,两旁各植一株高大苍劲的翠柏,柏树后是刺史升堂问案议政的殿堂。虽是夜晚,但看得出院子也还整洁干净。不一会,朱伯提着盏灯和李顺一起从后院走过来了。提灯者走前带路照明,从殿侧把杨坚引入一个房间,并点燃了房里的灯。这是一个套间,外间是书房,里间是卧室,收拾得也还干净。尤其是,书房的书案上还搁着一套完整的文房四宝。
“刺史大人,这就是您的卧房!”
杨坚摇摇头道:“不,这间卧房让这两位姑娘住,你给我另选一间吧!”
朱伯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杨坚,却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两位姑娘,早些休息吧!明日可以多睡一会!”
杨坚说罢,便掩了门跟着朱伯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