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诸事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杨坚却忙得焦头烂额。本来门可罗雀的州府衙门,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事务越来越多,杨坚还要抽出许多时间升堂问案,排解各类纠纷与矛盾。兵营的的灾后重建,也不能稍有懈怠与松弛。
这天,杨坚好不容易才摆脱掉衙内纷繁的事务,带了张若灵与两个在本地新招的随从,策马来到大洪山下。主管灾后重建的仪同樊伟,已在路口恭候多时。此地,几个月前,还是被洪水淹成一片白茫茫的泽国,而今,已变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绿色。时至仲秋,满眼一派阳春三月欣欣向荣的景象,叫杨坚也着实有了点心旷神怡的感觉。据樊伟介绍,退水后,种得最多的是油菜,其次是蚕豆、碗豆、荞麦等杂粮作物。当然,也种了些时令菜蔬。
杨坚、张若灵和樊伟按辔徐行。樊伟在马上继续道:“按仓库现存粮食,加上明年春末夏初收获的这些杂粮,精打细算掺和着吃,人和军马渡灾,应不成问题。届时,如万一还差点什么,用收获的油菜籽,也能换来粮食和别的东西。”
“这几个月,你干得不错。”杨怪更加坚信这位仪同确实是个干才。
樊伟受到鼓舞,用马鞭一指远处的一片蚕、碗豆田,说:“大人,您知道我为什么种这么多豆子吗?一是种豆不用上肥,好管理;二是除人吃之外,把豆子磨成粉掺在马料里,马跑起来格外有劲。”
“好!”杨怪也受到感染,“马有劲,能增强战力!”
“种豆,还有个好处就是,收了豆荚,豆杆不用拔除,犁进田里,就是好肥料。我最终赌的还是明年秋季的好收成。到明年这时节您再来看看,那就不是一片绿了,而是一大片望不到头的黄澄澄的稻子。”
张若灵听着听着,不觉皱了一下眉:“樊同仪,你为明年秋天描画的景致,确实美不胜收。上次来这里,你就说,你赌的就是两年收一季。两年中,只要有一年不遭水祸,一年收获的稻子足够吃两年。”
“确是如此,这还不划算吗?”樊伟接茬道。
“那,假如明年又发山洪呢?”张若灵问道。
“不可能。”樊伟抢白道,“去年,今年,已接连发过两年洪水了,明年哪能再如此。”
“哼!老天爷的事,你也作得了主?”说到这里,张若灵自言自语道,“若是能设法把山洪也治治,以后就可以年年稻谷丰收了。”
“不容易。”樊伟说,“姑娘,这事,我也不是完全没想过。治洪,得修一条泄洪明渠,把洪水引到深泽大湖中去。这条渠得百十里长呢,要码很高很高。我曾找人算过,光工匠的力资、吃喝,工具的购置,还有建设明渠的物料等等,摊下来这要多少钱?这钱哪里来?”
“我们不是在山里伐木吗?”
“伐木,用于救灾、盖房等急用是可以的。但若说修渠也靠它,那就是杯水车薪了。况且,伐木的是这些府兵,修渠的也仍是这些府兵,两头一扯,人力、财力,就不济了。”
“你讲的,不能说没道理。我们能不能够这样,量力而行,每到秋冬季节,只要不征兵打仗,就修它一段,分几年完成。”张若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当然也是可以的。只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明年或后年,我这个军头就不知被差遣到哪里去了。而且,我仅为副职,哪能想到那么宽和那么远的事。”
“就是嘛。”张若灵笑着对杨坚道,“樊仪同不想根治洪灾,其根源还在此处!”
说话间,他们来到正在兴建的营房区间。樊伟按府兵建制,既分散又集中地在地势较高的处所,划片建立了若干个区域。每个区间,既有规范的生活住房,又有士兵操演之场所。短短几个月功夫,有的房屋已经完工,有的已具轮廓……总之,张若灵当初所交待的几件事情,樊伟都丁是丁、卯是卯地完成得相当出色。
是夜,杨坚与张若灵从大洪山赶回州府衙门,总理郑云飞案的李顺,连忙给二人上了茶,张若灵与杨坚一边喝茶一边听李顺讲调查情况,朱伯送来一盏灯,使说事的会客室满屋生辉。
“这么说,郑云飞手下十二金刚的罪案也都查得差不多了?”张若灵手中端着茶碗问道。
李顺点点头道:“早就可以动手了。现在是按姑娘的吩咐,把证据搞得更充分更完备而己。”
“调查取证就到此告一段落吧,以免打草惊蛇,反而不好收拾。”张若灵点点头道:“我们得想个法子,把这些家伙一次收拾干净。”
就在此时,朱伯进来对杨坚禀告道:“酒肆的那个小乐子带了个人来,说有急事,要见刺史大人。”
张若灵问道:“小乐子带的是个什么人?”
“那人站在小乐子身后,黑灯瞎火的,没看清。”
“你叫他们进来吧。”杨坚吩咐道。
不一会,只听一阵“橐橐”的脚步声,小乐子先进门,朝杨坚行礼道安。而其身后之人,一进门便跪在了客厅中,朝杨坚直磕头,嘴中则念念有词:“请刺史大人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全家人……”
“别这样,有话慢慢讲嘛。”李顺将其扶起。
“呵?是陈掌柜!”杨坚和张若灵皆大吃一惊。
“嗨,前不久,我还和樊仪同说,要到你店里喝一杯的。后来,事不凑巧,就一直未能如愿。”杨坚请陈掌柜坐下后问道:“什么事?看把你急成这样子。”
令人没料到的是,这事,竟与杨坚初入随州,李顺在酒肆教训刘二那件事有关系。地痞刘二在陈掌柜的酒肆吃亏后,就耿耿于怀,想寻隙报复。不过,他第二天就知道了,他想报复之人,自己竟然惹不起。于是,就把报复目标转移到了酒肆的陈掌柜身上。不久前,他的一个小兄弟报告说,陈掌柜有个小女,年方十四,已出落得如花似玉。刘二偷偷地看过一次,觉得随州城再没第二个长得比她更美的了。于是,就把此发现告诉了郑翦。寻花问柳成癖的郑翦偷看之后,便心急火燎地要把此女弄到手。可陈家在随州是一大姓,数十年前,其先辈也有在朝为官的。所以,来硬的,行不通,郑翦只好央求父亲。在儿子软磨硬泡下,郑云飞向陈掌柜发帖,请其赴自己小妾的寿宴。小妾亦姓陈,是陈掌柜沾亲带故的亲戚,所以,他只好带着厚礼前去赴宴。宴席上,倒也相聚甚欢,没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可到今日,郑云飞着人为儿子郑翦提亲,送来黄金一百两,还有许多金银珠宝等饰物。并说,他的小女儿嫁给郑翦后,先为二太太,若大太太还不生育,或有什么身体之意外情况发生,二太太就升正室。话说得冠冕堂皇,陈掌柜当然心知肚明,这是把女儿往狼窝里引,往火坑中推!而且,提亲之人还说,再过三天,是一黄道吉日,正是成婚的好日子。陈掌柜磕头作揖,苦苦哀求,乞望放过小女,提亲人则放出狠话:此事如诺不从,那陈掌柜一家就别想在随州立足!
杨坚听罢,怒火中烧:-个活生生的女人,不久前,被郑翦害死,如今他又生着法子来加害另一个如花骨朵般的女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事情迫在眉睫,州衙若在此刻出面干预,会不会打乱张若灵已经进行好的整个布署?但如若眼睁睁看着另一惨剧就在自己身边发生,而不加制止,作为一州刺史,也是不能容忍的呵!杨坚此刻却心乱如麻,难作断决。当他心事重重地看向张若灵,张若灵竟然顽皮地和他眨了一下眼。凭他的经验,他知道张若灵肯定有主意了。
于是,杨坚诚恳地对陈掌柜道:“你们先回吧,此事我一定要为你作主的。至若怎么处理,待我们商量定夺后,再知会于你。”
陈掌柜和小乐子走后,杨坚心急火燎地对张若灵道:“解决此事会不会弄出纰漏,若是影响我们将要实行的破案收网计划,那就得不偿失了。”
张若灵胸有成竹道:“我的想法既可帮陈老板救女儿,又能一举把郑云飞、郑翦和十二金刚一网打尽,是个一箭双雕之妙计!”
“噢?”杨坚将信将疑,“若灵姑娘,你快快说来听听!”
张若灵如此这般娓娓道来,杨坚先是连连摇头,不以为然,可渐渐地却陷入了沉思。最后,杨坚还是皱起了眉头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呵!姑娘的想法的确不错,可是在具体实施中能不露馅吗?”
“为什么不能?”
“可是万一弄出个纰漏来,那才真是比‘赔了夫人又折兵’更严重呢!”杨坚还是有些不放心。
“为什么尽往坏处想。只要审慎行事,若成功,那就是:一箭双雕、一网打尽、一劳永逸之大好事呵!”
“可这事陈掌柜和小乐子会同意?一厢情愿,一个巴掌拍不响呢。”
“此事,关系陈掌柜女儿及全家之命运,他岂有不配合之理。”张若灵道:“他和小乐子那边之事,让我去向他们晓之以理。”
“行!”杨坚也来了精神。“事不迟疑,我这就着人把樊伟叫来商量调兵遣将之事,和你来个双管齐下。”
杨坚立即着人去城内兵府叫樊伟立即过这边来说事。兵府里的人告知说,樊伟去大洪山已有几日,至今未归。杨坚再次着人连夜赶赴大洪山,知会樊伟于次日回州衙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