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魏紫的问话,林管家心里暗暗叫苦,这事牵扯到老爷的祖父,且当年的事他也不是很清楚,老夫人在世时对那些人深恶痛绝,老爷从小受老夫人影响,也是只当他们不存在,平时提都不愿意提一句,太太嫁进来这些年,竟然不知道这一门亲人,他们这些知道的林家老仆也从不敢说,可是如今老爷辞世,他们前来奔丧,这本是人家的知礼之处,林家总不好把人往外边赶,他只能报给魏紫知道。
左思右讨,想到老爷已经不在,大爷又小,家里的事还要太太拿主意,林管家只能含混的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回太太话,来的是老太爷两位庶出哥哥家的人,老太爷兄长上林下烺,弟弟上林下熠,两家人早早分了家,大老太爷和三老太爷举家住在苏州,只有咱们老太爷袭了爵住在京城,老一辈主子们的事小的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老太爷素来和大老太爷他们不亲近,老夫人和老爷也不爱与他们走动,这些年关系越发疏远,小的也没想到这时节他们会派人来,而且是家里的爷们。”
魏紫无语,家里这么近一门亲戚,她从来不知道,现在人家找上门来,她还要向管家询问,真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转头看到林海目光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也不是探问的好时机,只能先放在心里,接着问林管家:“两位老太爷家是什么情况?快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
林管家忙说:“大老太爷比老太爷大三岁,夫人冯氏,生有两子一女,长子八岁夭折,次子林崧,比老爷大两岁,娶妻葛氏,同样生有两子一女,长子林江是康熙九年人,长女比林江大爷小一岁,是庶出,次子林河生于康熙十三年,林江大爷去年刚成亲,娶的是扬州望族郭家的三小姐,江大奶奶去年冬天有了身孕,算来已经有四五个月了;三老太爷只比老太爷小两个月,跟前有一子一女,长子名叫林崮,顺治十九年生,夫人李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十六年生的林湖,一个是二十一年生的林涧。这次来的,就是林崧老爷带着两位哥儿,林崮老爷带着湖大爷,小的安排他们先到老爷的书房稍作歇息,马上就进来给太太报信。”
魏紫边听边记,林管家说完,魏紫冷笑道:“好一个‘不大清楚’!我看你是清楚的很,人家去年冬天的事,你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不过都瞒着我一个人!”
林管家不敢作声,低着头落后一步跟着,林海担心的看了魏紫一眼,魏紫深吸口气,把心中的不平暂时压下去,眼看着就要走到二门处,她可不想让人看她笑话。
二门上的人看到魏紫和林海过来,忙请安不迭,林管家不该在魏紫眼前晃悠,忙先一步到书房告诉林崧等人,他们都不敢托大,倒忙的走出来迎接魏紫,魏紫脸上带着适度的伤感,见到那几个人,先福了一福,说:“魏氏不知大伯等人驾临,失了礼数,请大伯勿怪。”
对面无人见魏紫礼数周全,脸上都有愕然之色,其中一个最是精明,看众人都呆滞当地,忙伸手拉了拉另一人的衣裳,那人忙说:“弟妹不必多礼,原是我们来的匆忙,又不曾提前给弟妹家里来信,弟妹哪里知道,又何来失礼之说,只要弟妹不怪我们莽撞便是。”
魏紫说:“大伯太客气了。我们老爷去了,家里的事正忙不清,再过几天就要扶灵回乡,妾身又是一介女流,我们家哥儿又小,正没个主心骨,大伯能带人来帮衬一把,未亡人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海哥儿,快过来给长辈们行礼。”
林海忙上前见过林崧等人,只有比林海小的林湖还了礼,林崮又向魏紫行礼拜见嫂子,小辈拜见婶娘/伯母,众人行了半晌的礼,林崧又一一介绍了众人,魏紫留神观察,林崧是个老实人,礼数虽然不差,却没什么机变,林崮却是个精明人,眼中闪着精光;林崧的两个儿子林江和林河都随了老子,面色憨厚,除了行礼没有多余的话,林湖却是个活泛的,虽然碍着长辈在场不敢放肆,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仿佛随时都在打鬼主意。
魏紫心中有数,因不知他们的来意,就在言谈中慢慢套话,边领着众人到林峥灵前上香,边一长一短的说话,又是问他们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来京城路上走了几天,又是问家里人都怎么样,老太爷们身子可好,又是关心林江家的身孕,林崧不善掩饰,魏紫问什么他都详细回答,先是传达了老太爷们对林峥去世的伤心,老夫人们对魏紫的安慰,又回答说家里一切都好,老太爷老夫人们身体都还康健,林江家的身子结实,除了前三个月吐得厉害外,没有别的毛病,短短一段路走下来,只差没把家底交代给魏紫,林崮明明察觉到,却也没有制止。
众人到灵前上了香,魏紫又让两位姑娘过来拜见了叔伯兄长,林崧脸上有些尴尬,想给个见面礼又掏不出东西,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魏紫说:“弟妹不要见怪,我们身上并没有带适合给姑娘们的礼物,这次来的急,你嫂子和弟妹不会骑马,带上她们怕路上耽误时间,就我们几个过来,给侄女儿们的见面礼等回了家,让你嫂子补一份吧。”
林崮也忙说道:“嫂子原谅兄弟们这一次,等回到家,我一定让家里的给侄女儿们补上一份厚礼,算是赔罪,也请嫂子给侄女儿们说清楚,别怪我这做叔叔的小气。”
魏紫忙说:“这有什么,大伯和叔叔能星夜赶来,妾身已经感激不尽了,大伯和叔叔这么客气,妾身实在不敢当。大伯叔叔既然来了,就现在家里住下,只当是在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事只管找林管家说,只是这些天家里忙乱不堪,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伯叔叔担待一二。”
林崧和林崮忙谦让几句,魏紫又说了些客套话,就让林管家带着他们去安顿,又让甘嬷嬷安排小厮侍女过去服侍,心里却犯嘀咕,又让人给林管家传话,让他忙完过来一趟。
趁着身边没什么人,林海悄声问魏紫:“母亲,这两家亲戚你以前听过没有?”
魏紫也悄声抱怨:“从来没有听过,说是一直住在苏州,前几年咱们送老夫人归乡,在老宅住了半个多月,也没听你父亲提过,今儿忽然多出来这么近一门亲戚,我才知道家里这么大的事我连个影儿都没听到,真真叫我不知说什么好。海哥儿以前可曾听过这一门亲?”
林海摇头:“母亲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晓,可不是连个影儿都没听过。苏州老家我也只去过一回,那是年纪小,好多事都记不大清楚,父亲也没带我出门,更不知道了,只是这两年大了些,才隐约知道老家常有书信送来,我也只以为是族人们的书信,我想着父亲是林氏族长,虽不在老家,常有书信往来也是常事,哪里能想到这些。”
魏紫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气愤之意来,这林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家里明明有这么近一支亲族,竟是一丝口风不露,连她这个当家太太都瞒的死死的,要不是人家忽然找上门来,过些时日他们扶灵回乡,见了长辈也不认识,那时候难道丢的不是他林峥的人?魏紫满心抱怨,只是不好在林海面前说他父亲的不是,生生咽了下去,却憋得难受。
林海却没想到这些,他关注的重点在别的地方。“听林管家的意思,父亲和伯父叔父两家很是疏远,平时也没什么联系,如今他们忽然这么热情,不知是有什么事?”
魏紫忍不住说:“未必你父亲对他们不重视,林管家对他们的事可谓如数家珍,若是没有你父亲准许,他又怎么会知道?不过是瞒着咱们娘儿两个傻子罢了。”
林海听魏紫话音不好,忙劝道:“母亲是多心了,父亲不让咱们知道,必然有父亲的道理,或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告诉咱们,定然不会是诚心瞒着母亲,不然林管家今天也不会如实告诉母亲了,母亲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千万不要误会了父亲才是。”
魏紫不置可否道:“如今谁知你父亲是怎么想的!也只等林管家过来,好生问一问他,咱们也好拿个章程,若是你父亲真对这两家不满,咱们也不好太过亲近,不然,总归是一家子族人,又巴巴走了几千里来给你父亲奔丧,总要招呼周到的才好,免得落了埋怨。”
林海忙点头应下,正要再劝魏紫几句,崔嬷嬷就进来说:“太太,大爷,林管家来了。”
魏紫扬声说:“既然来了就快进来,在外面还等谁请不成?”话音刚落,林管家就忙忙的走进来,直接跪在地上给魏紫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