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秦朗的要求,邓艾准备见一面。
约定在次清晨,晨雾将散之际的一处河流木桥处。
出发时,邓艾全副武装,穿戴寻常军吏的铁札盆领铠,先在议事大帐里如往那样例行向着田信赐下的‘闪电战盔’焚香,以驱散污浊空气。
几个核心军吏与他一起焚香,用的也是这个时节容易野外搜集、搓制而成的艾草香。
搓成条的艾草香盘在陶罐里,自然能缓缓延烧很久时间。
毕竟是军中,生活不方便,人人上有些污浊、异味是很正常的事。
待艾草烟气弥漫时,邓艾才转对诸人:“这一战,功勋绝不在斩首,而在完整进退。”
五千精骑,第一次领兵带着这五千精骑到魏国境内溜一圈,全须全尾的退回去……这本就是一桩很大功绩,其他证明了他的统军能力,证明没有辜负田信的信任。
打仗建立自己的功勋重要?还是服从军令重要?
不需要考虑,肯定是服从军令是最重要的;一个擅作主张的将领,绝不会再有单独领兵的机会。
孟达多么深厚的资历?结果呢,还不是交出兵权,去担任太仆卿?
再比如北府存在感很弱的建信将军、真乡侯申仪,虽无显目、能拿出手的单独战绩,可这个人表现的很配合,是北府战争机器里可靠的一个零件。
孟达与申仪,就是摆在面前的两个鲜明例子。
现在北府也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自己能节制义从骑兵出征,也绝非自己了不起,而是因为自己是个微寒出的南阳人。
南阳人才是关键,这意味着关陇籍贯的将领,今后统率的也只会限于府兵,或其他仆从部队;但关中的汉僮部队,绝不可能与关陇籍贯的将领发生交集。
自己若认不清形势,盲目追求功勋,那今后这支庞大的关中汉僮义从部队就跟自己绝缘了。
越是处高位的将军,越是要清楚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自己的任务绝非击败魏军,更非攻城略地;而是带回马良、田豫和被围的南中军,然后援引律例,让朝廷处死马良。
马良,才是自己的敌人,唯一的目标。
余下的种种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可以协商的。
此刻,即将出营,一向沉默寡言的邓艾嘱咐,语气舒缓:“今协商顺利,明早间进兵野王,务必军容鲜亮,以宣扬威风,震慑敌虏。安秀虎之事,多加督促,不可有失。”
“喏。”
众人施礼,没什么好询问的,各忙各的,邓艾也率领百骑出营。
河流边,双方遥遥相见,放缓马速渐渐靠近,隔河驻马。
秦朗打量邓艾,面熟之余细细打量,果然是个面目粗糙的武人,这些年的调养和训练,邓艾形雄壮,虽缺乏战场厮杀的实战经验,可平时技击的体力、技巧他该有的都有了。
一看,就是典型的北府军吏,有着一种深受田信、陆议感染、影响的肃然气质。
论带兵风格,田信与陆议如出一辙,军吏选拔、提升,自然选格、风气相似、类己的,这么多年下来,一层层晋升、提拔的军吏,站在那里就跟其他军队的军吏不一样。
何况,邓艾又是出了名的不话,甚至不喜欢别人多话。
邓艾也在审视秦朗,秦朗面貌英武、体型壮硕而高,是‘长人’中十分罕见的那种长的好看,又很雄壮的人。
给邓艾的感觉……有点像是大将军。
大将军就是有名的‘长人’,虽有长须遮掩,可面目堂堂,五官饱满之余只显得协调,并无其他‘长人’那样的凶横赘。
可根据北府内的许多推论,还有魏兴、郝昭这些人透露的信息来看,对面的秦朗应该跟大将军没有关系。
若万一有关系呢?
秦朗屡次出使关中协商俘虏交接事宜,在关中可是很受优待……万一呢?
邓艾心思缜密不显于色,与秦朗几乎一起拱手,都认出了对方,是眼熟的人。
邓艾想开口占据主动,可注定是失败的。
秦朗着做笑:“久闻陈公麾下英才济济,近来观摩将军调兵法度,乃堂堂之阵,的确不凡。”
邓艾礼仪客的笑了笑,又敛笑,话一字一顿没有明显的停顿:“我军心意皆在信上,我知将军与我家公上交好,甚得公上敬重。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秦某邀将军至此,就为当面商谈,自有诚意。”
秦朗着展臂一指边的曹茂:“此我国中丘公也,可以随将军归营。原本,我弟谯王来,只是军中我兄弟互为表里,不便远离。”
邓艾闻言审视曹茂,曹茂遗传了曹的孤高自傲,也没拿正眼看邓艾,那种轻鄙的眼神惹邓艾不快……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厌恶显露在脸上:“秦将军,中丘公似有不满之意。我军中器具贫乏,恐难招待中丘公。”
“将军勿虑,中丘公最是能吃苦,常与军士同甘共苦,乃傲上下之人。。”
秦朗声音温和,不徐不疾:“将军还需知晓,待将军接应被围汉军后撤时,秦某有追击之责。然中丘公生耿介不讨人喜,乃取祸之道。此系,实难更易。”
秦朗着沉吟片刻,邓艾想问又怕问的时候结巴、停顿,白白丢了威仪、面子。
就让秦朗停顿片刻酝酿绪,见这位邓艾耐心极好沉得住气,秦朗就斟酌着:“秦某也知将军出征河内无意交战,若只是接应被围汉军,此功勋虽然胜在平稳,可难堵悠悠之口。”
这是肯定的,没有实际的斩首数据,总有人会借机攻讦邓艾的这次军事行动。
对此艾微微颔首,以示认同。
秦朗见状露笑:“就恐将军为难,渡河时毁约掳走中丘公。我所虑非是将军无信,乃中丘公秉不容于世,在关中会取祸死。若如此,仆无颜见武皇帝。”
邓艾听着微微歪头看曹茂,这的确是个惹人厌的脾气,站在那里都惹人不高兴。如果自己不心把他带回去,恐怕还真活不了几。
又回头看秦朗,邓艾准备沉声询问,结果秦朗又抢在他面前开口:“若如此,还望将军体谅秦某难处。待秦某追击时,会以我弟谯王为前驱。将军若是有意,可在岸边耐心等待,使谯王与中丘公相易。”
这话的有些悲伤,秦朗绪显得低落:“武皇帝于我母子有恩,陛下又托付中丘公于我,于于理也该保全中丘公。我弟谯王格宽厚仁善,去了关中,我也能放心,母亲亦不会担忧。”
邓艾看看秦朗,又看看始终绪没有波动的中丘公曹茂,最后扫一眼秦朗后几名绪低落的骑士,也算大致明白秦朗的心意。
就点着头,抬手施礼:“将军宽心,保中丘公健全而归。”
秦朗也施礼:“将军亦要珍重。”
他施礼完成,就轻拍边曹茂的马股,马儿长嘶载着曹茂渡河。
用曹林把曹茂换回来,如此苦计,起码曹真这一关就过了,整体国家的威仪也能有回护的余地。
起码,可以解释为中丘公曹茂率轻骑巡查,与北府精骑遭遇,力战不屈,被俘,这很符合大家对曹茂的格认知;然后谯王曹林担忧曹茂的安危,又带兵抢先追击,见寡不敌众,就主动把格恶劣的曹茂换回来……那国家、帝室的面子都有了。
简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