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小何郁闷之余，是另外有话要说的。

他想要表达的挺微妙，他很想表示，自己真不是输了不高兴，而是觉得不值。

吴建中”有事“没来，更加强了他这念头。

眼见好友近些年在炒纪念币、炒股票两方面连连告捷，身家迅速暴涨，他又佩服又羡慕。

反过来再看眼前这些”混子“，整天不是下棋就是喝酒，没一点正事。

总和他们混在一起，年轻时还没发觉，现在却十分茫然。

难道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混吃等死过下去吗？

就说刚才，月月和李铁如二人，只为了平常一盘根本无足轻重的棋就绞尽脑汁，死拼了足有四个半小时，简直岂有此理！

他也明白，自己醒悟过来太晚了。

若早就如同好友建中那样”务正业“，或许如今也能发点小财？

颇为懊悔，哪怕十年前不那么贪玩围棋，没准都能有所作为。

不仅是看不惯李铁如、小蔡他们下棋那么认真，即使是对自己，他都很有些不满。

这一天，几乎就说在瞎耽误时间。

年轻时候啥都不懂还勉强有情可原，现在可真......

不由得长叹：”你说咱们这帮人，扎堆扣查围棋，一闷就是一天，有意思吗？“

他满心都在纠结着，这么下棋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可李铁如想法与他大相径庭，他觉得，拼尽全力赢二局输一局，非常值得回味。

无论输赢，三盘棋值得反思、总结的地方都不少，谈何有没有意思？

这么说吧，李铁如根本是泥足深陷，却还乐在其中、乐不思蜀呢。

小何却觉得，自己是年轻时阅历不足，不小心被下围棋”套牢“，如今痛苦地想要割肉！

问题是，他早已投入过多，割肉意味着承认前半生基本是失败的！

这且不论，即便解套出来，他还能有多少本钱？

现实也是如此。

他单位是药材公司，承德一家不错的企业。

而且他们老总对他下围棋的才华还很赏识，工作很悠闲。

但他当然很不满足，周围那么多熟人，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

自己早期只是跟大部分人一样，傻傻地瞎琢磨下围棋，辜负了大好青春年华。

问题在于，下围棋若是出类拔萃也行啊？

比如说，哪怕赶得上贾小雨，混个普通职业棋手也勉强说得过去。

可是吧，这堆人起初学围棋就都二十来岁了，进入专业根本不现实。

再不然，成为比老孟他们还强的，业6以上的业余天王之类也很不错的。

胡思乱想了好几年，他不由得深深怀疑，自己以及很多人，怕是错入了大坑！

比之李铁如，他还是太聪明了，所以才会这么烦恼。

但他阅历、眼光等又不及小吴，人家觉醒得相当及时，”创业“也比较顺利；虽然不见得能达到财务自由程度，但比这些人可就好得太多了。

他见李铁如仍对刚才无聊的对局津津乐道，就开始想办法忽悠。

先是说说网上段位与现实段位。

他自言，上6很轻松，再想上7就非常吃力；即使上去了也保不住。

李铁如表示很佩服，很显然，人家是比自己强1个段位有余啊。

老毕也参与进了俩人的聊天，

”人们都说，网上段位最少要减去二点五，才是现实段位。我现在是5d，也就是等于业余2段半，连业余3段都不到。“

”啊？至于吗？“

李铁如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论调，面露苦涩。

合着，自己这业余3段，目前也还不太够格呢。

小何暗喜，老毕这助攻很及时。

”就咱们这点水平，人家随便一个普通职业棋手，让咱们四五个都轻轻松松的。“

仨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信马由缰聊起来。

不过，小何是有意在主导着话题的方向。

说着说着，他再度叹息：”你说，咱们下围棋这么多年，花费这么多精力，要是当初没扔在这上面多好？干点什么不比这强啊？“

总算绕了回来。

还是那个倍儿熟的论调——玩物丧志论。

辩论是不可能再辩论的了，再辩看官们不烦怕是也腻歪。

只是，明天还是要继续，故事也还要接着讲。

李铁如当即一愣，迅快反应了过来。

他很迟钝不假，但并不笨。

老毕出奇地不言语，他明白小何在干啥；但他也烦着呢。

李铁如沉吟一下说：”咱们这就是不错的业余爱好呗，总比赌博、泡妞强得多吧？“

这话中肯，比上虽不足，比下可有余呢。

老毕闻言为之一振，心里稍赫亮一些。

小何还是很不满意，他费了这么大劲，无非就是想深入讨论讨论；说白了，非常想得出一个结论——下围棋就是浪费时间！

他不是不想证明下围棋也很有益处，奈何如今他自己早已经不信！

可李铁如居然给出一个不偏不倚的答案，令他不上不下，更加起急。

他知道李铁如的意思，无非就是，下围棋还是好处多！

好比下象棋，下棋的人觉得自己这盘棋是输定了。

认输有点不甘心，想征求一下围观者的意见。

一个旁观者居然告诉他，你这棋不会输，弄不好还能赢呢！

实际上，这可不仅是二人意见相左那么简单。

所谓的”玩物丧志“论，也并不是仅仅只针对下围棋而已。

核心在于，中国人，你必须努力奋斗，力求成功！

变强，不惜一切代价。

仿佛自幼就被集体洗脑了一般，上述信念顽强地在绝大多数国人心中不断发挥作用。

小何现在的自我质疑，就好像自己整天下围棋而不是把心思用在研究如何致富上，就等同于浪费生命、无异于犯罪！

他并不是本心就对财富有着多么狂热而偏执的追求。

无独有偶。

老孟极力诱导李铁如，希望他抓紧去北京打工教棋，心思别无二致。

说来好笑，那事一直老孟都特别急切，李铁如本人反而不恨热心。

其实说白了，中国人这都是太勤奋，或许都是苦怕了、穷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