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玄随着刘小澜进入书肆里间,见刘铺头已然等候在案前,只是他身后的屏风已撤去,在五尺开外挂起了竹帘。
他看到竹帘后,隐约处,有两个朦胧身影。
帘后的阿晚,她将点燃的梅子青香炉置于案前,随即乖巧地在江松月身侧坐下。
帘前的人虽看不清帘后之人,但帘后的人却能将透过帘前的人看得真切,这便是竹帘的奇妙之处。
江松月隔着一方帘,但见案前对坐的是一个年约十六的年轻学子,身着襕衫,腰悬折扇,身形清举。
“姑娘,那便是易安先生?”阿晚双手托腮支在案上,扭头看向江松月。
江松月轻轻颔首,双目看向帘外的人,低语,“未曾想到,易安先生竟这般年轻。”
帘外,宋玄示意伍彦将新的几折《西厢记》转交给刘铺头。
“刘先生,这是新的几折,请过目。”
刘铺头颔首接过,并未细看,而是交给刘小澜,刘小澜会意当即转身往后方竹帘处走去。
“听闻宋公子明日便要去羊城了?”刘铺头诚挚笑道,“刘某在此,向祝愿你夺得头筹。”
“承先生吉言。”宋玄端起茶盏,敬道:“玄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就在这时,竹帘内传出隐隐约约的女声。
“呀,姑娘,这折子中的‘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是甚么意思?”阿晚指着折中的一句词,问向江松月。
江松月凝视这句风景诗,低语着,“此墙便是西厢的墙,而夜月照花成影……”
“姑娘,你怎么不说了?”阿晚好奇着,江松月将折子放下,轻咳一声打断,“阿晚,快些梅子青香炉撤去,味浓了。”
话末,她明眸忽闪,一丝红晕跃然脸上。
……
翌日清晨,熙熙攘攘的马车驶向羊城。羊城各家客栈此前住着的,都是一些前来参加诗会的学子。
宋玄一行随着朱教谕来到了明月路客栈,入目是绿瓦白墙建成的明月楼,楼前用竹竿挑出一幅酒旗,飞檐处又悬上了红灯笼。
匾额“明月楼”两侧处,还刻有楹联,“孟尝君子店,千里客来投”。
那末,朱教谕已带着门生鱼贯而入,宋玄回神,从速抬步进去。
明月楼与别处客栈自是不一样,它入门先是一座大院,院中满栽茶花树,茶花树叶绿浓浓而带光泽,其花鲜红可爱,颇有一番奔放、潇洒之感。
朱教谕安顿好他们之后,随之去寻城南府学的教谕喝酒。
入了夜,月明楼客栈各处灯火繁星,明黄的灯笼高高挂起,颇有韵味。
宋玄与裴希等人走在阁楼长廊中,见阁楼各处,有会文的,或是饮酒作诗,抑或是诵读《诗经》者。
“宋兄,时候尚早,不如趁着这好时辰到楼中喝酒去?”裴希邀道,又看向江既明等人,“可是?”
“走,今日我请客。”魏凌拉上江既明,对着宋玄他们道。
故而,宋玄一行四人拾级而上,来到明月楼的三楼雅座当中。
他们选了一处临窗的大雅间,正要过去,忽闻有人高声唤道:“宋兄?!”
宋玄寻声过去,瞅见那人是他近几日在城北茶楼认识的鲁兄,也就是城南府学的学生。
“原是鲁兄。”宋玄见人已过来,他便打招呼道。一旁的裴希等人疑惑地看着宋玄,但他此时不知作何解释。
“宋兄,真巧,你怎么也此处,难不成是来游玩的?”鲁庭带着几个人上前来,并对其中一位笑道,“范兄,他就是我在城北茶楼结识的宋兄。”
范言听鲁庭这么一说,眼前一亮,当即上前拱手,“在下城南府学生,范言。”
宋玄只好微笑回道:“在下是来自城北府学的宋玄。”
此话一出,鲁庭当即一愣,倒是他旁边的范言率先回道:“那我们倒是有缘,不如一同到雅间去喝一杯。”
宋玄听了,看向裴希他们,他们亦无意见,一行人便一同进入雅间。
七人围坐在案前,在相互熟识只见,酒菜已满上。
“宋兄,原来你是城北府学的学生。”鲁庭就酒杯敬了过去。
宋玄淡笑浅酌一口,对面的范言便爽直道,“干坐着喝酒也着实无趣,不如行个酒令。”
江既明赞同,“明日诗会便开始了,不宜醉酒,这依酒令而饮确实不错。”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便由我来作监场罢。乱令或错令这自罚三杯,如何?”魏凌看向他们道。
他见众人没有意见,再道:“此次行酒令以拆字成诗为准,如何?”
魏凌旁边的裴希点头,便起句道:“鸿是江边鸟。”
那方鲁庭接令道:“蚕为天下虫。”
“二人抬木漫步来,人短木长。”城南府学的贺止接上。
江既明举杯一呷,对上,“四人围犬终成器,人多犬少。”
话落,江既明看向宋玄,“宋兄,请。”
宋玄吃了一口梅花糕,再将一杯茶饮尽,恬然出诗:
“一个朋字两个月,一样颜色霜和雪。
不知哪个月下霜,不知哪个月下雪?”
范言喝了一杯酒,笑道:“出得好,我来想想如何对宋兄的两个‘月’。”
众人应声而笑,裴希举起酒杯道:“为宋兄的好令浮一大白。”
宋玄浅酌一杯,再敬向接令的范言。
范言思索片刻,双手一击,笑道:“有了。”
“一个吕字两个口,一样颜色茶和酒。
不知哪张口喝茶,不知哪张口喝酒?”
“好,对的妙。”
范言谦虚一笑,又道,“一直拆字都也乏味,不如来个对联,我这儿这好有一上联。”
宋玄笑言,“范兄既有绝佳上联,便快快说出来,好让大伙一同欣赏欣赏。”
“范兄,请。”江既明他们也请道。
魏凌作为监场更是无趣,大半场下来,竟无一人可罚,为此他特是支持道:“范兄快出。”
“天上一片云,落下雪纷纷,一半儿送梅花,一半儿盖松林,”范言举杯一顿,看向他们再道:“还有剩余零星霜,送与桃花春。”
裴希听了,接令道:“天上一阵风,落下三瓮酒……”
“裴兄。”魏凌连忙打断,摇头笑道:“这可不通,你们可曾见过天上落下酒来?”
“这可不通,快快来自罚三杯。”这头,魏凌兴奋地为裴希斟好三杯酒。
裴希摇头轻笑,唯有认罚,就在此时,宋玄却道:“玄觉得,裴兄说得在理,咱们南海郡近海,刮台风时,刮起个酒铺子,再落下三瓮酒,又有何不可。”
说罢,宋玄举杯敬向他们,“玄为此风,当浮一大白!”
“不错!”江既明也附和道。
然而,在这个时候,裴希却将眼前的三杯酒一饮而尽。
他朗笑道:“希醉矣,剩下的三瓮酒分与谁,全凭宋兄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