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总是不觉过得特别快,此时,宋玄已坐在岁考的考棚里。
时日,考棚外烈日当空,而棚内则闷热异常。众考生坐在狭窄的隔间当中,尚未等到发考题,已汗流浃背。
云板敲响后,宋玄接到考卷便开始览题作答。
此次岁考以策论为重,多以时策考之,须答以对策。
宋玄边磨墨,边看策题,“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水浩洋而不息。遂,女娲练五色石以补苍天,积芦灰以止金水。”
看到此处,宋玄磨墨的手微顿。他自忖着,后世多晓女娲补天,鲜知女娲治水。宋玄也是从一部《女娲治水诀》当中,才知此事。
继而,他又往下审题,“尧时,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遂,尧命鲧(gǔn)治水,然则九年而水不息。乃至其子禹,继承父志。禹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终成治水大业。”
看到此处,策题引出大禹治水的典故。于此,宋玄心中已有底,此策题应当与治水有关。
果然,看到最后,“《诗经》有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古往今来,治水不息。兹理何从?伫详治水方略。”
对于治水的问题,宋玄唯有纸上谈兵,毕竟他从未参与过治水的工程。虽是如此,但他的态度却是严谨的,毕竟水之一事关乎性命,他亦曾研究过。
南海郡便临江海,每年夏季多受雨水困扰,江河泛滥成灾也不出奇。此策题紧扣时策,问治水的重要性以及对策,其中又侧重于对策的提出。
在他沉思之际,墨已磨好。
他放下墨锭,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灿烂的阳光照射在过道上,耀眼异常。
往来巡考的教谕见到众考生的挥汗的情形,他也知考房如蒸笼一般。于是,他便令人打来井水,往每个过道洒上一些水降降温。
燥热之际,宋玄端起案旁的清水一饮而尽。他稳了稳心神,开始执笔作答。
“农为天下要务,稻又为农之本务。赋出于田,田资于水,故水利为农田之本,不可失修!”
“如,古江蟠曲如龙形,盖江来源不远,面势即广。若径直则又易泄,而湖水不能蓄聚,所以迂回其途。”
宋玄微顿,古时一些江河距海较近,又因上游水量大,水流畅通无阻。若是河道太直,则湖水不能蓄聚。故而久之,江河的下游逐渐出现大河湾,前期,这是人们所乐见的。
然则,年久之后,大湾必被淤泥所淤塞,遇盛夏暴雨时,水泄不畅,则会爆发洪灾。
思至此,他执笔从速写道:“大湾淤塞泥沙,江流为之阻遏。盛夏大雨,则泛溢旁啮,沦稼穑,坏室庐,殆无宁岁。”
“再如,南海郡濒临南海,地势低洼,水网密布。若捍海堤年久失修,坍圮不堪。则郡县之中,必风潮泛滥,淹没田产,毁坏亭灶。”
据此,他再三思索。当下治水主要以疏导为主,而他在此基础上,再提出其他的治水之策。
“水之为物,蓄而停之,何为而不害?决而流之,何为而不利?今疏导者,不唯凿四方之渠,分而入海。”
“然则,蟠曲河道,愈形淤塞,农田连遭积歉,更宜亟修地利,以期补助天时。由此,须裁弯取直……而圩田之中,每十里可设门闸。旱则开闸引江水之利,涝则闭闸拒江水之害,旱涝不及,为农美利。”
写至此,他搁笔稍停片刻。他再喝了点水,擦了擦额际的细汗。
半个时辰过去,不觉间一阵闷热的风卷着一团团乌云逐渐盖了上来。之前尚且灿烂的阳光,在厚重的云层中黯然失色。
此时,尚不过未时,距离散场还早。
宋玄顿笔抬头,见午间乌云飞快地聚积着,或是翻滚、奔腾。
突然,一阵沉重的闷雷,霎时撕裂了云层。
那阵雷声,将考棚里的学子吓了一跳,一滴墨汁滴落考卷,令人暗叫不好。
宋玄轻轻摇了摇头,盛夏的天,果然多变。方才尚是晴空一碧,这会又乌云满天,惊雷连连。
惊雷,闪电,狂风,铺天盖地而来,但岁考仍在继续,庆幸的是骤雨尚未降临。
宋玄见此光景,不由地加快笔调,将治水方略一一详写出来。
当宋玄提出“修围、浚河、置闸、裁弯取直”四合一的治水方略之后,他还在策文后面补充上自己的一些见解。
他再根据赵国各地目前的情形,提出治水工程不得与农事相冲突。如不能因修治河道而侵夺良田,而置闸的选择,不宜在农作区修建,应选低洼如囊之地。一来,此地利于蓄水,二来不会侵夺良田,这更符合‘因地制宜’的原则。
另外,他再详述关于修围的一些事项。如在堤身上遍植荆棘灌木,以固堤土。又在堤间种植松柏杨等高大树木,以此防洪冲决堤岸。
宋玄继续思忖,以往用土治水是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相克”。而他在策文当中的叙述,是为“相生”。
就在他们静心作答时,棚外小亭里的教谕们看着天色不由地泛出担忧。
“去将云板提前敲响,让已作答完毕的学子先交卷离场。”朱教谕看着天际的乌云,提声道。
就在云板声响起时,霹雷闪电,顿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吹得四周作响。
天雨瓢泼,似是捅了个窟窿,一个劲地往下泼。
考棚里,不少尚未写完策文的考生一边护着考卷免遭雨水斜洒进来,又赶紧提笔作答。考房本就狭小,他们唯有祈求快些答完交卷。
宋玄答完,誊写完毕之后,又听到云板的声音,便将案面收拾好,随即迅速上交考卷。
他交卷的时间并不早,当他走出考房时,见隔壁已空空。想来是大部分考生已离,。于是,他也冒着雨跑回学舍。
教谕们忙于收拾考卷,又要安排杂役给考场排水,一时之间,不免有些精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