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的行人也逐渐减少，更多的则是盖着报纸或破布，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流浪汉；队长告诉洛恩，十多年前这些可怜人是可以靠着燃烧垃圾桶里的废料来取暖的，虽然气味糟糕但至少足以御寒….而在城市管理法修改后，他们就被禁止使用公用垃圾桶点火，否则会被处以一个他们根本无力赔偿的罚款。

大多数人会因为无力赔偿罚款而被丢进监狱，虽然居住条件会有所‘改善’，但是更加繁重的强迫劳役会让他们的健康更糟。

“监狱里的医疗服务也是需要付费的，讽刺的是犯人拿到的劳役薪水大半会被牢头和狱警敲诈走，剩下的部分甚至连医生的下午茶钱都不够…看病？算了吧。”

大部分流浪汉会在拘押期间健康状况降低至冰点，随后他们会被监狱方快速办理‘提前无条件保释手续’然后丢出来静静等待死亡，随后被运尸人丢到郊外的乱葬岗，完美的将监狱死亡指标控制在‘修宪后’的合格线内。

洛恩无比庆幸‘自己’有一技之长足以糊口，否则现在惠灵顿一家的状况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普莱斯队长说完这些，将心中的沉重郁气略微排解后舒服了很多。

“可惜我只是个守夜人，不是政治家更没有高贵的血液。”他看向洛恩，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道：“或许有一天你可以恢复惠灵顿的家族荣耀，然后为这个小城带来一丝改变？”

“毕竟贵族的话，永远比平民更有说服力。”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洛恩似被队长所感染，抿嘴以自己前世键盘王者的知识粗略计算了一会儿，认真回答道：“我这样出了血统一无所有的傻小子，可以请求您这样有见识的长者帮助我吗？”

“哈？”队长楞了一下，转过头压低帽檐让洛恩看不清他的表情，“别做梦了傻小子，你那张脸就不适合做政客。”

“安心的做一个普通守夜人，老老实实的混到退休。”

“最重要的是，别死在我前面。”

守夜人的提灯在这里就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功效，本应被小偷惦记上的二人在提灯的影响下被下城区下意识的‘忽略’了，即使走神中的洛恩不小心碰到了路人，那人最多也是骂骂咧咧一阵后就将他迅速忘却。

时间接近凌晨3点，巡视了大半个下城区的普莱斯和洛恩靠在一个小巷内休息。

巡夜之前或许队长在他心中只是个陌生的，被割韭菜的凯子。

但是经过一番教育后，他发现队长并非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相反，他给洛恩一种很值得依靠的感觉…这是除了父母外洛恩第一次有这么踏实的感觉。

‘或许……因为我想起来了一些童年时有关队长的记忆？’

才加入守夜人没几天的新丁靠着墙，闭目养神。

‘真是奇怪…往常别人说话我都会抱着批判怀疑的态度去审视，唯独队长说出来的话却那么有感染力……还是说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这个现实，直到队长把他点破？’

普莱斯队长目光慈祥的看着洛恩，就像是自己的胞弟。

突然他楞了一下，看着洛恩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大头，棍诧无比：

“你把家里的棍子拿出来了？我记得你不是放在门后了吗？”

“是啊。”洛恩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这根棍子是路上顺手捡来防身的。”

“这……这根棍子看起来目的性太强了，你要是喜欢钝器的话我倒可以给你推荐一家还不错的绅士手杖店，保证物美价廉…”

他的话突然顿住，眯起眼睛看向洛恩身后。

那里，一位穿着白色大衣的女士突然扭入一个漆黑的小巷。

开始洛恩还没反应过来异常，直到目光扫到街道两旁被砸坏的路灯后才恍然大悟，这里可不是现代化的魔都而是瑞安多；大半夜的，即使是玩‘女神跳’的流莺也不敢独自出行，更何况那位看起来穿着打扮都不差的女士？

“会不会是埋伏啊队长？”

从大数据爆发时代过来的洛恩看过太多惨剧，有些讲的就是报假警的歹徒为了武器竟然敢伏击警察，他担心自己和队长也会遇到这种事。

“跟着我。”

普莱斯言简意赅无所畏惧。

遮蔽住双子月的乌云散去，虽然依旧有稀稀拉拉的云层覆盖在瑞安多上空，但以足够让洛恩在黑暗中看清道路。

他抓紧手里的大头木棍一步不差的跟在队长身后，尽量让自己避免踩踏到碎石子或者废弃乱丢的板条箱，无比羡慕队长那娴熟潜行的步伐。

在接近一处转角时他被队长竖起的右手拦下，后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闭上双眼，双手自然下垂嘴唇微动快速默念着拗口的古塔曼语，洛恩舔了舔嘴唇将衬衣袖口扯下一点垫在棍子和手掌中间，以防止手心的细汗导致自己抓不稳这唯一的防身武器。

在令人煎熬的等待中，漆黑的小巷深处传来拳脚交加的轻微打斗声，噗嗤的液体喷薄声和钝器击中肉体发出的骨头断裂声后，整个小巷迅速恢复了死寂。

普莱斯重新睁开眼：“安……”

他突然楞了一下，随后疑惑的向四周看了一圈但毫无所获，无奈的苦笑摇摇头。

“怎么了队长？”

“没事，可能是太累了产生幻觉了吧。”普莱斯对洛恩招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同时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叹息一声，“又快到导师忌日了，所以我才会有那种他在注视着我的错觉吧……还是不要在洛恩面前提了，免得他伤心。”

乌云彻底，皎洁明亮的月光将瑞安多照得雪亮，阴影再也无法保护住黑暗中的二人，同时巷子内短暂激烈的战斗结果也呈现在二人面前。

不远处的地上坐着那位很可疑的，穿着白色羊毛大衣的女士。

不过此时她一头原本柔顺的橘红色长发早已散乱不堪，额角的伤口不断地流下小股鲜血，将还算标志的面孔染得诡异狰狞，她的小腿骨不正常的反向扭曲，似是被什么钝器打断了。

令洛恩惊讶的是她竟然能咬牙不发出任何痛呼，忍痛从巴掌大的腰包内拿出一罐不知名的药水并吞入腹中，同时闷哼一声将打断的腿骨掰正。

“嘶…”看到这一幕的洛恩抽了一口冷气并在心里莫念了一句‘纯爷们’。

而她旁边则躺着好几个高大的男人都被一把短匕首割开喉咙一击致命，有两人面色惊恐但只有头部凹陷显然被一击致命，而攻击他们的人则浑身都是刀伤。

唯一的活此刻正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你来迟了。”女子淡漠的看着显身的二人，要不是她额头上不断流下的冷汗说明她才极力忍耐痛苦，洛恩都要以为她也是某种莫得感情的杀手。

“不。”普莱斯取出怀表对坐在地上的女人比了比时间，刚好凌晨3:15分，“我准时到达的。”

“你不如迟到一会，这样说不定就可以给我收尸了。”橘色长发女人咬牙切齿的盯着普莱斯，随后屑了一眼提着棍子浑身绷紧了的洛恩，“这个菜鸟是谁？”

“我表弟，洛恩。”普莱斯显然不愿多说，他径直走过去毫不避讳的掀开女人的大衣，夺过女人手上握着的匕首将她的裤子切开。

一边处理伤口，他一边对罗恩介绍道：“这是米莎小姐，我的线人，同时也是一个不错的通灵师，如果以后你想和死人说话或者想要免费学习通灵，可以找她。”

‘神TM和死人说话，鬼才要啊！！’洛恩脸色微微发白，连连摇头，“那就不用了……你好啊，米莎小姐。”

“好个屁！”迁怒普莱斯的米莎一点面子都不给洛恩留，她冷笑着看向普莱斯，“我是线人？呵….”

她好看但有些稍薄，并因失血略微泛白的嘴唇毫不留情的讥讽队长，“倒不如说是守夜人的玩具更为贴切，开心的时候拿出来哄一哄，一旦有什么不如意就….呃啊！”

普莱斯在刻薄的女人讽刺守夜人时，将她未完全归位的小腿骨瞬间强行掰了回去。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来着？”

洛恩还是第一次看到队长那么渗人的微笑……明明在口型和表情上都无可挑剔，但是冰冷的语气和毫无诚意的眼神却令人心里发凉。

“无良杂碎！”

“多谢夸奖。”普莱斯变戏法似得从大衣内掏出一块正骨板，将米莎的小腿绑牢后转头对洛恩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后者本能的感觉有点不对。

“为了培养一下我们未来干员与线人的感情，不如你来扶美丽的米莎小姐一下可好？”

“我能拒绝吗队长？”

“猜猜看。”

…………

米莎小姐的藏身处位于下城区一处被废弃制铅厂的库房地下，与外面破破烂烂的掩饰不同，地下室内被打理的相当干净整洁；粉红色的墙纸让这里显得更像是一个少女的起居室，而不是一个强大且手段阴狠的超凡者。

第十三章万恩教女巫

做工精致的小饰品随处可见，房间角落的小雕桌上还放着一个尚未完成打磨的洋装少女，书架上整齐的码放着许多仅看封面就让洛恩忍不住脸红侧头，但过一会儿又会偷偷再看一眼的那种漫画。

普莱斯队长随意的坐在靠背椅上将靴子翘屋内唯一的小圆桌上，淡定的无视米莎吃人的目光，“那些莫比乌斯教徒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我对你的伪装充满自信。”

“自信？自信自己可以把握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那种自信？”

米莎冷笑一声，队长没有搭话。

他只是非常平静的直视后者的双眼，长久养成的无形压迫力让洛恩仅仅站在一旁都会感觉有些不适，但偏偏没法扭头转移自己注意力，因为那里有一些少儿不宜的漫画。

咬牙切齿的米莎最后还是没有坚持住，她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刹那间就失去了原本的锐气。

“那些疯子连自己人都会算计，又怎么可能真正相信我一个外人嘛……”

‘这语气怎么还有一些委屈了？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可怕生物！’

做出上述结论的洛恩默默后退两步，庆幸自己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和女人在除了工作领域外，并没有打过太深的交道。

‘还是钱靠谱，那些小可永远不会翻脸也不会骗人，说一就是一………哎，为什么1伦萨朗不能变成2伦萨朗呢？’

洛恩瞎鸡儿放飞思绪时，另一边的‘审问’到达了一个冰点。

“那么说你没用了？”普莱斯摸着枪袋内散发着金属冷冽光泽的左轮手枪，玩味的看向脸色变白的米莎，“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万恩教的魔女可是常年在七大教会挂着悬赏的。”

“如果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就被专业赏金猎人抓住，‘处理’一番后卖给某些猎奇富商，或是被囚禁在教会阴冷肮脏的水牢里等待无尽的折磨。”

“你觉得没有我，你现在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切…”米莎恨恨的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在普莱斯的逼视下不得不低下头颅，沮丧的捂着脸，“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发难，之前的合作也一直很正常...”

洛恩一脸的黑人问号表情，他们二人嘴里说出的每个单词自己都懂，但组合到一起以后，除了莫比乌斯几个字他明白外完全是一头雾水。

‘这是哪门子的哑谜啊队长！稍微照顾一下我的心情会死啊…’

桀骜的米莎被普莱斯制服帖后，他转而看向洛恩，“本来作为替补队员，这种事情应该瞒着你的；但是你作为当事人与受害者之一，我认为你有资格知道事情始末。”

“还记得惠灵顿古堡吗？那群莫比乌斯的教徒就是冲着惠灵顿家族的宝物来的；可惜他们没想到的是，所有的封印污染物早就被兰斯先生捐献给教会了….唔，作为回报他也得到了一笔用于支付债务的可观回报，但……”

后面的话普莱斯没有说，因为结局洛恩已经知道了。

父亲神秘死亡，母亲悲伤过度同样没有撑多久，随后他就带着一双姐弟遵循母亲的遗嘱，换了地址隐姓埋名的抚养两个孩子。

按理说失去价值的他们不应该被牵扯入超凡事件中，但莫比乌斯的疯狂信徒从来不是一群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所以才有了若干年之后毫无意义的袭击。

幸好受伤的是洛恩，如果换成内特或者蒂法受伤……

他想都不敢想。

“那天夜里艾文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赶到你家里，就是因为我们正在与已经暴露的莫比乌斯教徒交战，某种程度上我们能全歼他们也多亏你拖住了那只血肉傀儡，导致莫比乌斯正面战力不足，否则收网行动不会那么顺利。”

‘噢嚯？那么死过一次的我还真是足以自豪啊！’洛恩干笑着内心吐槽一句，等待普莱斯的下文。

“现在看来莫比乌斯比预期提早派出了第二波信徒….”普莱斯将先前在巷子里熄灭的烟斗再次点燃完全无视米莎弱弱的抗议眼神，这位被剥去尖刺外壳后，实际性格远比她外表还要软弱。

深吸了一口来自伦萨南方种植园出产的高品质烟草，普洛斯吐着烟圈将自己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好在我们笨手笨脚的米莎小姐露出马脚，将错就错的解决了那批莫比乌斯的邪教徒……希望我们能从最后这个活口嘴里套出必要的信息，否则米莎小姐就不得不再次冒险当诱饵了。”

“哼…”米莎用手撑着身体让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说的我有选择似得。”

洛恩吞了下口水将视线从不该看的地方移开。

“继续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可以。”普莱斯手里把玩着一枚奇怪的硬币，“现场我处理过了，不用担心你被发现。”

“如果我又搞砸了呢？”

“希望你不会。”普莱斯从烟雾中探出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米莎，“活着的万恩教线人总比死了的要好，你说对吧，美丽的米莎小姐？”最后两个字普莱斯咬的很重，让洛恩情不自禁的想起前世一种愉悦大众职业的敬称。

…………

“我们走，洛恩”普莱斯站起拍了拍有些褶皱的大衣，“让米沙小姐独处一会”

快到门口的时候普莱斯冷不丁突然回头，将准备伸手拿水杯的米莎吓得赶紧缩回了手，随即又有些恼羞成怒，“干什么！我连水都不准喝吗！！？”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一下。”普莱斯似笑非笑，“没我的指示之前你哪儿都不准去。”

“你要把我饿死吗，混蛋！！”

“我会指派人给你送饭的…嗯，就这样。”

走出废弃制铅厂后，普莱斯才揶揄的看向洛恩，“没碰过女人？”

“是…啊不是。”洛恩头摇的就像孩子手中的拨浪鼓，“我对伦萨朗的兴趣远大于女人！”

“嚯？那如果米莎是一个富婆呢？”

“这…..”洛恩挠挠头，他可不认为一个被教会通缉，靠着普莱斯庇护才能成为线人的超凡者能多有钱；毕竟在无论在哪里金钱与权力都是直接划等号的，要是米莎真的非常富有，她绝对不会被逼到这个份上。

“万恩教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魅惑与控制，说不准那个米莎就是个有钱的俏寡妇，为了避免钱财被万恩教收走所以才外逃….想想看，多么合适的买卖啊，人财两收！”

“队长，下次调侃人的时候能不能别那么频繁的眨眼？”

“呃……有那么明显吗？”

“真的非常明显，你就差把‘我在整蛊你’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呃……走走走，继续巡逻。”

稍后，普莱斯再次用自己独特的‘魅力’说服洛恩接受给米莎小姐的特殊送餐服务，当然，洛恩是不会承认实际上是2银令的跑腿费打动的他。

“就当是自己之前跑业务时去见客户那样就好，尽量保持像个普通人….”

“我就是普通人啊队长…”

“.…..”普莱斯队长突然停了下来，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或许可以额外申请2银令的线人补贴？”

洛恩呼吸一滞，脸色通红的使劲儿点头。

“我同意！”

高兴过后则是担心，他生怕给米莎小姐送饭时会遭遇对方针对自己的陷阱，到时候连超凡者都不是的洛恩恐怕插翅难飞。

“你想多了！”普莱斯感慨的拍拍洛恩的肩膀，“和小时候一样，你这家伙谁都敢怀疑，我还记得你又一次甚至怀疑导师是邪教徒，偷偷跑到我这里来让我解救你….啊哈哈哈！”

洛恩尴尬的挠挠头，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做过的事，那个时期的记忆如同浓雾中的烛光一样没有存在感，而他‘前世’的记忆更是在母亲去世后才慢慢觉醒的。

为了缓解眼前的尴尬，洛恩不得不试着岔开话题。

“队长，我觉得米莎小姐很可疑啊。”

“对啊，我也没信任过她。”普莱斯用绳子牵着那个莫比乌斯邪教徒俘虏，他似乎被队长的法术控制，毫无抵抗的像一只逆来顺受的田园犬。

“.…..”

“你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差？”

废话啊队长！你不信任那家伙还把我派过去送外卖，真就不怕肉包子打…这个比喻不恰当，真就不怕我白给啊？神TM为了4银令卖命！可恶，至少也要给我4伦萨朗的周补贴，我才会接这个活啊！

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我觉得我过早相信您也是失误！”

“开玩笑的！”队长摆摆手，“我不信任她和我能掌控她是两回事；前者让我对这些线人永远保持警惕，所有到手的信息都会经过验证才被采纳，后者则拓宽了我的情报网。”

“只要让她为我服务时获得的远大于她失去的，再加上一定程度的武力威胁，那足以让大部分人包括米莎‘束手就擒’。”

“因此信任与否并不妨碍她为我用。”

洛恩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底线超过‘武力威胁乃至送命’层面的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