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军棍,比衙役的三十堂板要严重得多。执行军棍之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刘镇宇被打了一天,第二天中午还扑在床上。一个脸上还有泪痕的中年女人,给他上好药后,再次发出一阵牢骚:
“王九本就是匪寇出身,只知道胡来,根本不懂治军之道。他是想在军中立威,才拿老爷开刀,老爷没必要在这里受他的气。我们去虹县告诉将军,让他为我们作主。”
这个长相很催老的中年女人,是刘镇宇之妻吴氏。怕女人嘴多,刘镇宇没敢告诉对方内情,苦笑道:
“不过三十军棍而已,我在军中几十年,以前吃的军棍还少吗?你也别碰到人就埋怨,少说几句吧!”
“老爷到是大肚,可有些人不这样想。”老公被打成这样,吴氏的气一天哪能消完:
“就算将军不主持公道,也要让他将老爷调走。去其它任何地方都可以,不能在这里待。再待下去,怕什么时候命也没了。”
吴氏说完,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爹、娘,秦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有人来了,吴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出寝室。从外面进来两人,除秦宝山外,还有一个长得十分文秀,头上系着文士巾的年青人。两人刚进外面的小厅,刘镇宇对仍在外面的吴氏说:
“你出去关上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两人来到床前,年青人朝刘镇宇一礼:
“贾素拜见刘将军。”
“不必多礼,”刘镇宇挣扎着要翻身,被秦宝山按住:
“将军伤还未愈,千万不可乱动。你的事我已经给贾兄说了,他也想见你一面好好谈谈。”
刘镇宇的脸色比刚才吴氏在的时候红得多,脸上的肥肉鼓起,不知想到谁,双眼间满是恨意:
“让贾兄弟见笑,我活了四十几年,挨过的军棍也不算少,只是从未有如此憋屈过。带着一帮新兵,哪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练好?就连王九自己儿子那营,也练得混乱不堪,偏偏军棍就落到我的身上。”
“我也替将军不值,”贾素一脸感同身受,坐到床边的凳子上:
“将军是我大金正规的将领,王九不过大名府一个土豪。爬到将军头上也就算了,还以莫须有的罪名责罚将军。将军在我大金,何曾受过如此气?”
说到受气,刘镇宇的恨意更深:
“有过,在临沂时,完颜琛那对狗父子逼死我欢儿。我恨不得食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贾素是有备而来,这些典故自然知道,劝慰道:
“此事我也听说了,完颜琛父子的确欺人太甚。但他们已经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当时之事罪在完颜琛父子,与我大金并无关系。如今皇上亲下宽赦诏书,免除降官一切罪责。这是孟大人给你的信,将军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孟大人。”
一般的将领,基本上都识字。刘镇宇接过贾素的信,拆开看了一会,上面除白纸黑字,还有落款和印章,连日期都有,日期还是昨天,让刘镇宇暗自激动:
“好好,我并非不相信贾兄弟。开始宝山给我说,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小心谨慎。看见贾兄弟和这封信,我再无怀疑。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盐城?虽王九恨我,要离开这里还是没问题。”
贾素仔细打量着刘镇宇,可能看他是不是在装傻,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轻咳一声说:
“孟大人在信上说,由我代为负责处理盐城之事。将军有把握能联系多少人一起投金?”
刘镇宇想了一会说:“我营中有二十几个降兵,在王英营中的王书勇和我的交情不错,也可以争取一下。全算上,最多三十人可以争取,但不敢保证他们一定听从。”
这个结果贾素仿佛早就知道,一点没意外:
“将军暂时不能离开,你可以先将家人送走。你放心,将家人交给我们,我们负责将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刘镇宇呆了呆,差点骂娘。连刘病愈也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小心。看来不将家人交出去,这个贾素一定不会说出他们的秘密。刘镇宇暗自着急,他当然不会将家人交出去,想了想说:
“要是将家人送走,他们可能会起疑的。”
“将军放心,要是有人过问,你就说夫人带孩子要去娘家办事。并且等不到几天,我们就可以撤离盐城。到时候孟大人对将军的承诺,也会一一兑现。”
套话失败,没办法了,刘镇宇对贾素后面的秦宝山点点头。对方会意,握紧拳头,一拳朝贾素的后脑打去。这一拳速度很快,拳头打中贾素的后脑勺,对方整个身子都被打扑向前,头砸到床沿上又弹回来。额头上出现一条血痕,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你为何要下如此重的手?”
刘镇宇顾不得一屁股的伤,光着脚站起来,将贾素翻转来一看、对方七孔来血,脸色有些狰狞。他用手在贾素还在冒血的鼻子上探了探,又摸了摸贾素心脏,瞪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秦宝山:
“他死了。”
“我?”秦宝山从未搞过这种阴事。刘病愈交待他们,如果实在套不出贾素的话,也不要紧,将人控制住,带到王九那里见刘病愈。两人一番商量,觉得控制住的最好办法是打晕。结果他因为紧张,下手不知轻重,一拳将人送到西方。知道事情闹大了,一时吓得不知如何才好。
刘镇宇连骂都懒得骂了,他以前在临沂任将领时,秦宝山还只是个谋克,是他的兵,最后才当上九品末将。知道对方的性格:
“你快去王大人家,向将军汇报这里的事。”
……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第一次来的范如玉和陈惜春没能上街逛逛。两女在王九府听他们商量事情,不时插嘴说几句,时间打法得还算快。
“也不知刘将军那边怎么样了?”一起在府里待着,又不得出去看看,陈惜春感觉有些厌烦,轻叹一声。范如玉看了眼在一边谈事的刘病愈,降低声音说:
“那边哪会有什么问题?他安排那么多,最后来个什么“控制嫌疑人”的办法,那谁不会?就算套不出来,也能将人带到这里来。还不如干脆将人带来,省得他像个诸葛亮似的瞎指挥。”
陈惜春笑了笑,有时候她也觉得刘病愈搞得有些复杂。她们认为,人抓来大刑侍候,对方一定会坦白从宽,没必要搞出那么多事。主要是害得刘镇宇被打一顿,让她们觉得很不好意思。
“姐姐,这里太闷了些,我们出去在院里走走?”
范如玉早就有这个想法,那边谈的事,现在她们插不上嘴。两女走出大厅,陈惜春看了眼四周说:
“住在刘府习惯了,看这些地方都不太顺眼。真想一下子回到刘府,和娘她们在一起。”
“还不是你好玩?”范如玉白了眼陈惜春,话还未说完,见秦宝山从外面急步走来。两女二话不说迎上去:
“秦将军,事情如何?”
“见过夫人?”秦宝山知道陈惜春和刘病愈的关系,不知现在喊什么好,笼统喊了句夫人,脸色很是焦急,结结巴巴说:
“事情、事情办砸了?”
“怎么会这样?”两女齐声喊出,呆呆互望一眼。面对两女总比面对刘病愈好,秦宝山没有隐瞒:
“那个贾素很狡猾,无论怎么套话,都要先将刘将军的家属让他们送走。我们没办法,只好出手将他打晕。没想到他如此不经打,一拳下去,他、他就死了。”
这番大实话,将大厅中的四人同样惊呆了,陆天行一脸怒气:
“你们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一拳将人打死?你?”
刘病愈苦笑着摆了摆手:“先将城中都头以上的人带到军营,我给他们说些事。下令关闭城门,查那贾素住的地方,都与什么人接触,凡可疑之人都先抓起来,但不得胡来。”
“将军要统一排查?”见刘病愈点头承认,洪世贞说:
“统一排查可能不好吧?就算有人与他们勾结,他们会承认吗?”
“查总比不查好,”刘病愈有点后悔了,真不应该搞得如此复杂。当然,这事主要怪秦宝山,谁知道对方会如此不知轻重?
“暂时不要泄露任何消息,就连我来之事都不要泄露。我始终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他们对我军的将领好像比较清楚,绝非是几天就能打听到的。楚州的萧怀烈一直在注意我们,定是萧怀烈给他们的情报。花这么大的力气,不应该只为策反刘将军。”
刘病愈说得比较慢,在说话的时候,双眼不动,感觉有些空虚。这种情况陈惜春非常熟悉,失望的心情又恢复几分兴奋:
“少爷,你还有什么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