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的大地上,山峦如棋,在天地间纵横林立。只是再高再多的山,也阻止不了人类的脚步。总会走出一条路,去往要去的地方。
一条弯弯曲曲的溪流,千转百折不知流往何方。在一片丛林前,上千个身穿金军服装的官兵,围在小溪左右,喂马的、装水的、洗漱的全都在忙碌。只有四人围着一块平坦的大石,盯着上面的地图半晌无语。
“这样走下去,我们明天就能到达庐州地界。”这张地图有些难看,刘病愈对这条路一点不熟悉,每次都要费些功夫,才能看清楚。他问王英旁边一个身体虽较瘦,肌肉却很结实的壮年男子:
“李都头,庐州靠近和州的地方,有没有占山为王的好汉?”
壮年男子叫李牟,是庐州本地人。上次在虹县,还为他和闵盛言几人一起举办过婚礼。因为他对庐州比较熟悉,刘病愈选他当向导一同为开路先锋。
这次远行,刘病愈安排得很周到,他们离开泗州后就换了服装。前面由他亲自带着一千二百个将士,全骑着战马,穿上金军服开路,遇到的散兵游勇莫不退避三舍。他们走的这条路十分偏僻,就算遇到一小股金兵,也被他轻松支开,让中间的大部队不至于被人发现。
中间是由李铁枪带领的大部队,没那么多的金军服,全部身穿普通服装,很像是一支山贼杂牌军。离他们大约有六七十里远,有任何情况,他们皆能快速传递消息。
后面是闵盛言带领的一千人,只有两百骑兵,同样穿着金军服,距离中军也没多远。相当于两支金兵,夹着一支平民队伍在前进。这样能前后兼顾,就算被一些人发现中间的大部队,也不敢肯定是义军。
李牟有些为难,想了想说:
“我离开庐州已有十余年,在这之前,听说在和州与庐州交界处,是有一股绿林好汉。他们在雁塔山一带,头目叫付仲英,他们的人不多,只有几百人。十几年过去,也不知那些人还在不在那里。”
“人不在没事,只要房屋建筑在就可以了。”刘病愈又问:
“那一带地形如何?能不能藏兵?”
李牟没做多想回答:“我虽未去过,听说那里山峦起伏,险倒没有多险。大半是森林,虎狼成群,另一面被长江隔断,一般的人都不敢在那里生活。付仲英这些人,也是因为过不下去,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才在那里建寨落户。就算有几万人,藏在那里也没问题。”
刘病愈重重出了口气,虎狼这些他一点不担心。他们的人太多了,就算有一群老虎,也不敢来惹他们。围在这里的另两人是沈大牛和王英,沈大牛自甘坠落,最不喜欢开动脑筋。王英是主动求跟到刘病愈身边,只为学习。王英听完双眼一亮,接道:
“将军是不是想让大家藏身在那里?”
刘病愈点点头:“人太多了,攻城目标太大,很容易引来大部队。反正我们带有粮食,不够打些野味充饥。先找个地方居住下来,待过去与虞大人他们联系好,再计划下一步。”
几人在这里商量一会,宗庆带着几个士兵,押着两人来到面前:
“将军,这两人鬼鬼祟祟,跟了我们好一会了。”
刘病愈打量被绑着的两人一眼,一中一青,两人身高还算标准,就是有些瘦,面色饥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这要是平时遇到,多半都会将成普通百姓。刘病愈有些好奇,他们一路来,并未碰到几个可疑之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还未开口,年青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将军,我们没有跟你们,我们是这附近的村民,正要回家,巧遇将军你们。”
刘病愈笑了笑,年青人身体虽有些发抖,口才很不错。
“这个地方以前我来过多次,附近每座山头都很熟悉。你们叫什么名字,住在附近哪里?”
年青人呆住了,半晌中年男子回答:
“将军,我叫陈百堂,他是我侄儿陈二娃。我们是陈家沟的人,将军想必也知道,陈家沟就在前面,走不了几个时辰就能赶到。”
现在的刘病愈,虽不说事事都聪明,察言观色这些在后世他就是个高手。叫陈二娃的年青人,分明是回答不出来,就算现在有陈百堂补上他也不相信,大手一挥:
“将陈百堂的嘴堵上,将他带离我们的视线。”
“将军……”陈百堂话还未说完,被两个士兵一个捂嘴,一个拖着走到远处。刘病愈对陈二娃说:
“我是个很干脆的人,最多给人一次机会,刚才说的那些话就算了。现在我说的话,你要是有一句假话,我会砍你一条手臂。说上四句假话,你的四肢就没了,成为一个人彘。那时我就不问你了,可以放你一马。”
陈二娃被吓得一脸惨白,他双手被反绑住,双脚没被绑。不知哪来的勇气,站起来就准备逃,被宗庆一把抓住,一脚又将他踢跪下。刘病愈问出第一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监视我们?”
刘病愈说完,抽出一个士兵的佩刀,准备在陈二娃的左臂上试一试,吓一吓对方。刀锋还未碰到陈二娃的左臂,一声惨叫传来:
“将军饶命,我说,我们是玉龙山的人。因为、因为没吃的才监视你们。”
几人听得有些发呆,刘病愈同样没听懂,看向李牟。李牟有些脸红,看样子他也没听过什么玉龙山。
“玉龙山的人?你们有多少人?”
“三千,”这下大家都懂了,连刘病愈也认为是占山为王的同道。三千不是小数目,他心头一喜,又问:
“没吃的才监视我们,这么说你们想打我们的主意?”
他们是前锋,不便去和大军会合,每人马上带了几十斤粮食,除了油盐什么菜也没有。但大家都有马,只凭这些马,就够三千人吃上一阵。
陈二娃被问得脑袋直冒汗,刘病愈又追问一遍,才硬着头皮承认。紧接着刘病愈问出一大堆:
“这里如此偏僻,一般人都不走这里,也难怪你们没什么吃的。你们准备在什么地方对我们动手?你们的大当家是何人?现在什么地方?”
现在陈二娃已彻底丧失勇气,一点没讨价还价,说出他们想知道的消息。
“前方有个叫崖溪河的地方,我们的人都在那里。我们将军叫郑伟,他也在那里。”
刘病愈一听陈二娃叫他们的头为将军,以为这批人和他们一样,是举大旗的反金义士。准备让人给陈二娃松绑,想了想还是先问清楚:
“三千人不算少,怎么许多人都不知道你们这批人?莫非你们是从外面来的?”
陈二娃哪知道刘病愈的想法,老实交待:
“我们才来玉龙山没多久,金军大举进攻淮西,许多兄弟被冲散。郑将军带着一些人,先来到玉龙山,大家这才陆续聚到这里。带的粮食已经吃尽,大家只得挖野菜、打猎为生。这次探到你们路过,郑将军派我们两人来打探,准备、准备干一票大的。”
“他们是溃败的宋军,”王英说出大家已知道的秘密,颇为兴奋说:
“将军,这些宋军看来胆子还算大,敢打金军的主意。可以将他们招过来,稍加训练就能上战场。”
刘病愈点点头,王英说错了,宋军毕竟经过正规训练。他们现在缺的不是训练,是士气和信心。只要给他们士气和信心,战斗力至少不在中原义军那帮人之下。
“给他松绑。”陈二娃身上的束缚被解除,仿佛不敢相信,打量着刘病愈。刘病愈笑了笑:
“你别怕,我们不是金军,我们也是宋军。乔装成金军的样子,只是为了便于行事。你带我们去见郑将军,我们可以给大家吃的。”
陈二娃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惊喜问:
“你们真是宋军?”
上次舒度去泗州,除带去官衣银两外,还有一些高层的官印、官牌等等。刘病愈拿出一块小巴掌大的金属牌,这块纯铜打造的金属牌上宽下窄,葫芦形,顶上有个虎头栩栩如生,一圈边缘十分对称,里面有很复杂的花纹为底,要仿制很难。
前后两面都有字,一面写着“大宋”,一面写着“天平军节度使刘病愈”。他也不管人家认不认识,将官牌递给陈二娃。
陈二娃翻来翻去看了一会,也不知认不认识字,再次向刘病愈跪下:
“将军,我愿带你们去见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