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东军的这次进攻,并未得到参谋部的授权,更未得到祥园的许可。
尽管如此,却并不算违反军令,战前军方就授予了东军司令部临机决断之权,西军也是如此。
这是东军的一次尝试,成了就大功一件,不成,只能说明这条路行不通而已。
下午三时,随着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百余门陆军三型火炮就陆续发出了轰鸣,用的全是开花弹。
一时间,匍匐在阵前壕沟内的将士们,都能感受到来自大地的震颤,这种震颤,将士兵们的鲜血引燃,烧出沸腾的炙热之火。
敌方阵地上,起初还是一片寂静,当隆隆炮声回荡两圈后,视线内的大片区域,如同暴雨击打在平静的湖面一般,渐起阵阵水雾,荡起圈圈波纹。
只不过眼前的阵阵水雾变成了砂石泥土,圈圈波纹成了爆炸后的冲击波,排空而去。
偶尔能见到不同颜色的大块物体,被炸的抛来抛去,几番后就成了一滩泥泞。
六轮炮后,敌方的工事已变得面目全非,却仍能见着低着头、弯着腰在壕沟内乱窜的大夏人,好似在嘲笑着吉祥人的炮火不够猛烈。
停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色目人和大夏人有了喘息之机,救人的救人,修理工事的修工事。
吉祥的炮兵阵地上,运输人员费力的抬着划有‘火把’的弹药箱放在一旁。
每门炮都放了两箱,每箱四枚,共八枚。
一百门炮就是八百枚。
半柱香后,吉祥人的新一轮炮击开始了。
只不过这次的炮声并不像之前那么脆,那么响,而是有点闷。
“都头,这次对面的炮声不怎么响啊,是不是哑炮?”大夏一伍长问他的上司。
“恩,的确不像以前动静那么大,难道是什么新式武器?”
都头也不确定了。
甚至是色目人,听这炮声都觉得威胁不大,更别说玩炮经验不足的大夏人。
然而事情却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沉闷的炮声并不代表着威力就不足。
当炮弹落地后,并不像平常一样炸裂着四散而开,也不像实心弹似的蹦蹦跳跳到处乱跑,而是像瓜熟透后,炸裂的声音,然后就被无尽的大火所吞噬。
大夏人没有水泥,工事中大量使用了木板,不然无法加固。
这种天气下,木质材料遇到了煤焦油为主的燃烧弹,才真叫是干柴遇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了。
煤焦油是煤炭炼焦的副产物,研究院早就着手研究了,这场仗算是牛刀小试吧。
这次炮击足足打了八轮,八轮过后,就连靠后的指挥部内都感受到了热浪的侵袭,更别说对面阵地了。
炮停后,吉祥人并未急着渡河,而是静静等待着。
足足一个时辰后,才在一声嘹亮的冲锋号后,发动了渡江战。
此时,对岸阵地只传来了零星的枪响,第三军的战士们冲在了最前头,翻越战壕后就地组织起了掩护。
可等大部队都深入敌人阵地后,都没遇到过像样的抵抗,活着的人也是像在煤炭里钻出来的一样,除了眼白是白的,其余都是黑的。
能活到现在的都是好命,可惜最终还是倒在了吉祥人的刀下。
打扫战场时,战士们用的是铁锹。
凡是有人型的地方,都会连灰带土铲进袋子里,然后挖个大坑埋了。
战后清点,共毙敌三千五百余人,已方伤四十六人,死四人。
战果巨大,可喜可贺。
可这一仗,也将实验用的燃烧弹打掉了八成,只余两百枚。
消息传到夏州城,赵晟睿浑然不觉的从座椅上滑落在地,吓得众服侍的丫鬟,手忙脚乱的将他扶起,却是怎么都坐不直了。
色目人的脸色也不太好,虽说死的大部分是大夏人,可对方的武器也太过不可思议,三千多人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熏死,何其恐怖。
这次幸好留了一手,若是下次该如何应对?
平大港没了,挡在吉祥人面前的就只有彭南洞和旌区了。
汴河发源于东山的夏河,流经主城区后一分为二。
一条从夏州城西北方向流出,汇入星耀河,一条成西南走向,由南门一侧流出后横穿旌区,然后经彭南洞再汇入星耀河,这条是为汴河。
所以从汴河逆流而上是为捷径。
当初大夏王国不许各领建有中型以上船只,也是为了拱卫王都的需要。
只三条河流,就控制了夏州城的三个方向,有此可见一斑。
“陛下,既然平大港已失,就只能死守旌区了。”
高进还是努力平静下来,想出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这时需要的是打破僵局,是重整士气。
赵晟睿努力了一会,终于在侍女的搀扶下坐稳了,然后就死盯着色目代表。
那色目代表被大夏王的眼神所摄,一时有些扭捏。
再怎么说,赵晟睿也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哪怕现在有些落魄,可还是一国之君,君王的威仪不是常人能揣度的。
高进见自家大王又不正常了,心中发苦之余,忍不住又喊了几声‘大王’,期待对方能振作起来。
好在这次赵晟睿回神的快些,看了高进一眼后,就对着色目代表道:“死守旌区你们干不?”
不待色目人开口,高进就让人取来了地图,向色目代表比划起来。
许久,那色目代表才道:“守是可以守,但不能死守。”
“若是守不住就跑,什么时候是个头?”高进也来了火气,“感情放你们入关,就是来教我们跑路的?”
“高总管,您误会了,在下说的是要灵活防御。”
随后,色目代表就将方案一一道来。
“我们早在三年前就同吉祥人交手过,他们枪法准,狡猾,崇尚火力,所以决不能与他们硬碰硬。
旌区是个不错的伏击点,沿河附近全是巷弄,犬牙交错,宽窄不一。
且弯曲多变,偶有死胡同,正适合打巷战。”
高进听罢,已顾补上礼节,就气得插话道:“对方有手雷,巷战我们占不到便宜的。”
色目代表却道:“如果百姓都在呢?”
“你……”赵晟睿也不知怎地,猛地从座子中起身,手指着色目代表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然后摇摇晃晃,几欲晕倒,最终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后宫。
高进望着已远去的大夏王,神色复杂难明,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朝着色目代表重重的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