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真有人打洞,那万无一失别的洞里也有这种蠕虫一样的钻洞机,这种作业对中国人来说有点儿可笑,因为……怎么讲,它的规模太小了,火星人看不太起这种小规模的活,要干,我们就干笔大的:一米多直径的小钻头,钻两米多的洞,这种活火星人看不上,他们不太会干。
要论起基建,所有中国人都会微微一笑,地球时代的最后一些年在地球上只有中国和外国这两种势力,别的方面,比如核能方面,说不说吧,外国人不敢也不愿意回忆往事,中国人没那个功夫——他们在火星搞基建哪!中国人有个奇怪的地方是,意识形态上的东西都好商量,咱们把吃穿住行搞好先,所以不论是在地球、在月球还是在火星,这三个拥有或曾拥有大规模人类聚集地的地方中国人都是基建狂魔,不单单是技术,还有那种无悔无怨的勤奋,对这个方面的重视,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科学家和科学门类,中国人在月球静海造的奔月城一度让地球和火星两方面都垂涎三尺,但是……你太能干,就总有人想来抢你的东西,因为他们干不了也懒得干,这是没办法的事,就便他不来明抢,也会在暗地里吐你几口唾沫,这个真免不了。但是从地球到火星,要论搞基建人人都得对中国人翘大拇指,所以章天河一看这个作业就撇起了嘴,水平太差,简直不堪入目。
不论你要干什么,也不应该是这个形式和手笔,因为对如今的人类来说内太阳系的作业都可以设计,人家要去一个星球干一件事情,不单单是把事做完,还要做得有美感。僻如说吧,你打洞,要打得像以前地球上那种金矿钻石矿,像同心圆一样圈圈层层,从太空里看起来美丽大方,别人来参观一下能开着行走车这类东西进去才好,就这样放几条虫子一样的小机器钻手指头粗那样的小洞就很没有气派。
“所以这种粗糙的烂活也就地球人干得出来……”章天河鄙视地说。
“怪了……这个机器怎么驱动的呢?它怎么对上面的人爱搭不理的?”舒尔密问道。
“通知其它飞船,下次看见这玩意出来就拿炮打,先打中子炮,再打粒子炮,反正不能让它再钻进去就是了。人家不理我们,我们也不用理他们,按无人机处理得了。留一个会动的,别的都打掉吧,这种烂东西对我们来说没用,对别人的话,不能让它有用!”
“遵命!”
没有人会看到收到火星人的讯号不回不搭理,因为火星人是出了名的敏感,你不吭气他们就向你开炮,所以这个事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虫子里根本没人。
中子炮的威力也可以控制,比如将人的神经麻痹,或者直接破坏人的生理构造。如果这么讲的话,其实科技力发展最终极的目标都是控制,地球时代就有控制论,但是没人真正了解它的本质,人们能感觉到应该怎么做,但是当你有一颗足以摧毁一个国家的核弹时你控制不住地就想把它发射出去,打谁都好,哪怕空放也好,总比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要强——这个念头是人类在地球毁灭的原罪,什么是人性?手贱就是人性。
所以火星科技里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不论我们发展哪一类的科学,衍生出哪一类的工具,首先它必须要可以控制。
明白了这一点,就能明白章天河击毁了两艘蠕虫,俘虏了一艘(另外有一艘一直没动静,就是他们拿火烤的那个洞,他们还在等),然后繁星号上的首席物理学家周立民赶了过来,他看到这个俘虏的构造时为什么会那么震撼。
这个小型的钻机是用核力驱动的,它有一个手提包那么大的核动力发动机,位于蠕虫的头端,这种技术不足为奇,在地球时代人们就可以把一个几十亿吨当量的氢弹做到用一个手提包就可以拎走的地步,过二百年有这么个长进也属于正常。但奇怪的地方在于这个蠕虫有一个类似大脑这样的玩意,集成在一个鸡蛋大小的闪闪发光的钻石球里面,它通过一根光缆跟蠕虫的发动机相连,在向它发出命令。
“不太可能吧……怎么会有这种技术……”周立民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在火星学术界已经有了相当高的成就,是控制论拥护者和继承人,他研究什么都要倒着来,先确定了能把握这种能量他才会从一个理论走向实验,也就是说,他是章天河比较讨厌的那种保守派,可以想到这个周立民当初是极力反对繁星计划的。
“不知道,不了解,非要去试,当时地球上的人就这么想的。”他总是这么讲。
但是真到了繁星号开始组装并且要飞向外太阳系的时候他火急火燎地就申请上船,高低要亲自去外太阳系看一眼,研究一番……对他来讲,个人的安危最无所谓,他的物理学现在,在这个时代,在太阳系里已经走到了尽头,现在所有的技术不过是在吃老本,那不然去太阳系以外试试好了,搞学问的人就是这么可爱,他最爱的是物理,次爱全人类,最不爱的可能就是章天河。这种冲突在血液里,从火星开始他就一直跟章天河为难,大家天天打嘴仗,章天河还打过他嘴巴,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扭打在一起了,一个当兵的打一个读书的,所以周立民当时是吃了亏的,因此上他要恨章天河一辈子。但是他一交申请章天河就通过了,在周立民想来,第一是因为火星上没有比他优秀的科学家,二是为了带着他跟他抬杠,不然冰冷冷的外太阳系太无聊了。
但可惜章天河自上了船一直不搭理他,这让周立民多少还有点失望呢!今天是他们自起飞以来头一次见面,他进来“猪鼻子”时(这时章天河一行已经返回了“猪鼻子”)瞪了章天河一眼,后者正在捻下巴没理他,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核动力发动机,以及那个亮晶晶的钻石大脑,这都是章天河破开那个俘虏取出来的。
“怎么说?有古怪?”章天河问了一句。
“这应该是一个电子脑……也就是人工智能,在我们火星这方面的技术是绝对禁止的,因为当初在这个方面发生了一些相当可怕的事情……”周立民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个钻石球一边说道,这时那个球和蠕虫的发动机已经放在真空隔离箱里了,至于蠕虫的其它部分,粒子炮炼化了,这种糙工火星人看不上。
“可怕?比地球绿油油都可怕?比窝在火星生蛆都可怕?我不信!”章天河似笑非笑地这么说了一句,同时和舒尔密打了个眼风。
“哎我说你这人,你怎么说话老是阴阳怪气的?”
“大概因为我从小是个孤儿吧,不像您,生在官府里,妈妈亲了阿姨抱,从小吃得肥头大耳,也不缺美女政治家捏您的脸,所以您得体谅我……”
“……我跟你有仇!”周立民急了。
“知道知道,慢慢报吧,谁让我打您几嘴巴呢,我请求您报复我,但是请您慢慢儿来。好了,言归正传,这小钻石球是个脑子?谁的脑子?这虫子的脑子?听你意思,咱们做不出来?”
周立民被他噎得一愣一愣的,在火星上也有出身,也有贵族,不过是没有那么多穷人罢了,因为政府不允许你穷,什么是一个人类社会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穷!在火星你想穷还是有点难的,可控制的无限能源从某种意义上根本性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矛盾要以别的形式表现出来。章天河对周立民的这种调侃就是其中一种,保守和激进总是合不来的,他骂周立民就老说他从小被女人亲得太多,所以连裤子都提不起来,窝在火星哪都不敢去。这种人身攻击是从繁星计划时代就开始了,周立民没什么回嘴的好办法,因为吧,只有弱势的一方才能理直气壮怼强势的一方,自古以来只有胖子骂瘦子,矮子骂高个子,穷人骂富人,女人骂男人是合理的,但凡有一个反过来就会被人家说成你是歧视。你那么瘦身体那么好你怎么还骂别人吃得太多呢?你有那么多钱花都花不完怎么还来骂穷人天生懒惰不上进呢,也没吃你家米呀!所以章天河从这个角度骂周立民他就不知道怎么回嘴才好,只好悻悻地住了口,又去打量那个电子脑。
“我不和你计较。”最后周立民以这么一句话结了尾,意思是我要开始说正事了你别打岔,回头我再跟你吵。“我们不是做不出来,在技术上这没什么难度,不过是一种电子脑罢了,就是用一些原子电子模仿人类大脑的反应机制,让它有自己思考的能力……”
“这是有点蠢的一门学问。”章天河撇着嘴说。
“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知道?我不用吃屎也知道那玩意不好吃!这门学问可笑的地方在于连自己都搞不明白还想搞点别的智慧出来,怕是只会招别人笑话。”
“只是被人笑话倒好了……我们在试验室里做出来过类似这个的迷你大脑,但是马上就发现了这其中的危险性,当你把智能微缩到粒子级别,也就是说当你把一堆粒子集中起来让它足够产生智能的时候,这些粒子所形成的智能都表现出攻击性,它们会毫不犹豫掉头攻击我们用来创造它们的那些机器大脑,就像刚出生的小孩马上掉头杀害自己的父母一样,似乎是,当电子云具有智能的时候他们会马上和人类站在对立面……”
“就是说,一个刚出生的智能看不太起人类,不和你来往也罢了,而且不知好歹地要消灭人类?”
“大概就是这样。”
“哦……那也正常。”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是完全善意的呀!”
“啧!照我看善恶可不是宇宙里的常态,真正的常态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