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火星人聪明呢?比如徐天启吧,他一挨打就老实了,腹诽还是要腹诽的,但你让他嘴诽他可就不干了,因为要挨鞭子。看上去好像没得血性惫懒得很,但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让他去痛斥(这是真痛啊哥们儿,不是假痛!)这个丑得像个牲口的侯梅林他可不干,甚至在他们把猪鼻子推进木星的大气层里他也能做到一声不吭……
让我说啥?谁愿说谁说去吧,看这个丑八怪抽不抽你就完了。徐天启心想。
他们这是在毁尸灭迹,对他们来讲猪鼻子的用处已经没多大了,一般一个猪鼻子充一次能从太阳飞到木星就是它的极限,你要一个没油的车干嘛用?这又从另一个方面说明现在地球人的技术不行,还是没法做出像火星的聚变反应炉那么高效、清洁的能源,他们要是能给猪鼻子充能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这么高强度高科技的材料扔进木星里去,多浪费啊!再一个,这还说明他们打心底怕火星人,因为就算是不能用了的猪鼻子,你把它拆解了也可以得到很多重金属和稀土材料,虽然这个狗女人打人的时候凶巴巴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她怕得要死,连猪鼻子都不敢拖走,直接就扔进木星了。
徐天启虽然没看到猪鼻子坠入木星的画面,但是他能想像得到,以它的强度,是会一路冒着黑烟扎进木星的液氢的海洋里去的,在那里它才会一点点地被侵蚀、压缩、分解,最后融化到木星里去,成为他的一份子。
他们转移到地球人这个飞船以后他就被一路踢踢打打地赶进了所谓的“猪圈”,其他方面不知道,但是这个鱼雷艇上的重力感比猪鼻子要强得多,毕竟自身的质量就要大。然后,它的技术还是不太行,从他们进来的那一层下到要关押徐天启的那一层甚至还要爬舷梯,这个艇完全就是地球时代那种建造风格,里面也都是一体的,就是说处处都相通,这样的飞船章天河最喜欢,为什么呢?稍微钻一个窟窿里面的人就全得排队去见上帝,而且一个个地要在宇航衣里爆炸,成为血肠,这是相当有喜感的画面。在这里稍微要交待一下,在宇宙里,如果处于绝对真空人是爆不开的,也不会冻成冰棍,因为在真空里没有粒子来进行热传导和力传导,理论上说把一个囫囵人体扔进零下二百七十多度的真空里他只会没法呼吸,连冷他都感觉不到,因为他体内的热量辐射不出去。但是吧,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是我们人类的身体本身就不是真空,人体就像一个气球,不是太空把他吹爆的,是他自己把自己崩开的。热量也并不是太空吸走了,而是人本身要往外辐射,人可是又导热又导电又有气压又不结实,想学太阳那样往外辐射点东西先就把自己憋炸了。如果一个人不在飞船里而是直接暴露在真空中,他就只会炸不会失温,他体内的空气要跑出去散逸在太空里。唯有他在飞船里逐渐失压,他才会又爆炸又失温,崩开以后再冻成冰棍,这才能形成一根完美的血肠……
那么有人就问了,不是有那种宇航服吗?你穿上它都可以太空行走为什么不一直穿着呢?这样如果发生了失压或者失温你还有个活命的机会。这个事吧,你得这么想,宇航服如果不需要供能那它就成了便服了,它有特别特殊的能量供应系统。再一个是严格来讲飞船不就是类似于宇航服的东西,用来保护人体的吗?你在飞船里穿一套宇航服就相当于充了两重压,人体照样要失压的,所有的太空行走在外出面对真空的时候都要加压,倒不是用来抵抗太空的吸力的,而是用来限制人体失压向外散射自己体内的空气的,这种宇航服一般进飞船以前就要再把压力减去,不然连宇航服带船员又要失压……
所以行走太空没有那么简单,时时得把心提到嗓子眼,但凡出点毛病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人类的脆弱,方方面面你都得照应好,不然就要丢掉小命。
徐天启在没下到“猪圈”以前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比方,就像他们把登陆器叫作“猪鼻子”一样,可能只是一个比喻项,形容一个比较脏乱的地方,但下去以后他发现这是真·猪圈,里面还有几头大白猪哪……
他们这是压根没把我当个人看……徐天启被推进那几头哼哼唧唧的猪群中间时在心里想,先前还觉得地球人应该跟火星人也差不了多少,但现在看来完全不在一个文明级别上。
照理说一个火星人被这么侮辱虐待他就该直接拿脑壳去撞墙,死了算了,这活着丢人败兴的有什么意思。但徐天启感觉他做不到,一个是撞一下要是撞不死又得挨打了,要是挨雅典娜的打那还稍微舒服点,但八成又会是那个丑婆娘,这就是丑人多作怪,你说你丑就罢了,丑咱不能少一点招人嫌弃出来现眼吗?并不......从地球时代就开始了这种奇怪的现像,那些要点颜面的人不愿意干的事都会有不知道从哪儿刨出来的像蝼蛄似的丑八怪们去干,他还干得特别起劲,好像老天给了他们一张丑脸就是让他们去干丑事似的,丑脸和丑事很容易交相辉映,能吓得畜生看见这帮人都发足狂奔。一般人都是记坏不记好,丑脸搭配一个美德他们记不住,丑脸一搭配下三滥他们就记住了,而且把这当作通行宇宙的真理。现在徐天启多少就有点这种感觉,要是那个侯梅林没那么丑她保不齐也不会那么坏,丑和坏撞到一起产生的效果简直是不堪入目又令人毛骨悚然。你现在问徐天启在他的一生里他最怕谁,他一定最怕这个侯梅林,要是他能、他会做噩梦,这张丑脸铁定会从他梦里冒出来。
另一个方面,人活下去是需要一点念想的,就便是现实太黑暗、脑子太纷繁,只要护住了心口的一股热气那他就有足够的活下去的坚强,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人被物质、意识和精神这三者互相作用着产出来的时候就是要向生的一个大方向上走,所以你去翻人类史的资料,每个人遇到难处的时候都多少有过跳楼上吊的心思,但真正去干的可凤毛鳞角,因为到了关键的时刻就会有不论从意识里还是从精神上跑出来的力量鼓舞人好好活下去。从这个意义上讲,也许人类很可能也不过是某些宇宙大能用以生产他们想要的意识或者精神的东西,反正肯定没人要人类这个皮囊,用来做蛋白质不如一头牛,生产脂肪又不及一头猪,摆着看吧不如一盆花有美感,加工成肥料都不是上好的有机肥,要皮毛没皮毛要香腺没香腺,除了意识和精神产量比较高以外简直一无是处,所以如果把人类看成一种经济作物的话他们只可能用来生产意识和精神,产大粪都形成不了产量……
当然,徐天启不会想得这么深,他心口上那一团热火就是雅典娜,虽然被人毒打,又被扔在猪群里,但他心口上有一个概念就是起码他和雅典娜现在还在一艘飞船上。如果说先前没被人打的时候他只是那种简单的、单纯的对一个美丽的女子产生了喜欢,那么现在他就觉得他爱上雅典娜了,而且爱得极深,唯有如此他才能有足够的苟下去的动力。我们说了,火星人的感受不深,但是他们个顶个的聪明,从形式上讲,被这样折辱实在是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是个火星人一听你被一个丑八怪女人调教式地用鞭子抽完以后扔在猪圈都没有自杀就绝对不会再和你来往,火星人的自尊感很强,而且又没那么怕死,宁可死了也不愿意这么被羞辱。一个火星人死了,自然会有千千万万个火星人来给他报仇,所以光荣地去死还比屈辱地活着更能让火星人尊重。徐天启是有这个意识的,但是他故意地不去想,马上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往下活:那就是他特别爱雅典娜,为了这份别的火星人一生都很可能体验不到的爱情他可以付出一切,这“一切”里面自然就包括忍受二百年来没有火星人受过的屈辱,爬也要爬到雅典娜脚边去。
所以说火星人聪明呢,有时候气性没了脑子好使也管用,总能给自己找一点说得通的理由干一些相当丢人跌份的事,生的动能要克服一切困难。
徐天启可以不去想火星上的文化成见,你们爱怎样想怎样想就是了,反正我的动机是伟大而且值当的。但他不可能不去想一个人,就是他的船长,那个捻下巴的章天河,在他脑子里他感觉如果章天河落到相同的情况里他的表现一定不是自己这样窝囊,甚至是那个把他弄到这步田地的何凤鸣,徐天启不得不承认也许何凤鸣在同样的情境下表现都会比自己强。但是说了归齐,就是这俩个人让他落到这个情境的,他成了这个没尊严的样子多少有他们的责任,所以如果我给火星人丢脸了,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想到这里他不再想了,推开凑上来嗅他的肥胖的猪,安详地躺在猪圈的地上了。繁星号的制服如前所述贼难看,但它是纳米材料做成的,不沾灰不吸油,随便在哪里想躺就躺,起来掸掸灰就干干净净了。
好的一点是猪圈里地上非常干净,这一点地球人和火星人一样,总算意识到了猪是一种很爱干净的动物,所以把猪圈收拾得非常利索。坏的一点是这几头猪老往他脸上凑鼻子,大概是它们发现这人和地球人的气味不太相同,所以忍不住要上来闻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