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的交换是不存在什么耍鬼的空间的,阿瑞斯和章天河谈得相当和谐,雪松从地球那边出发以后走一段就给新亚特兰蒂斯发一个信号,她当然也是被人看护起来的。而这一边正好解决了章天河带来的两个小兵给他的道德困扰:一个人最好不要去决定旁人的命运,而是让事件推动之——比邻星号不知道从哪里被弄到新亚特兰蒂斯,章天河准备登船做一些检查工作,就让他带来那两个小兵上比邻星号,向火星进发——比邻星号是要送回火星的。
你可以把比邻星号理解为繁星号的不太成器的大兄弟,没什么本事,就算是在当时也算不得什么最高规格的飞船,它是一种类似……没有爱情的夫妻擦枪走火生出来的那种孩子,也没什么人疼他,你问他你怎么长大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像是……叔叔给一口,婶婶给一口,也就这么活下来了,但是营养当然就有点问题,而且从小在性格上有点叛逆——这艘飞船也是火星议会里的激进派和保守派斗争的产物,但它就好比这夫妻俩还在闹分手时的产物,这就和后面的繁星号有本质上的不同——繁星号有点像两口子总算活明白了,分开是不可能分开了,咱们不论如何得对付着过下去,这时候生的孩子就跟闹分手时生的孩子不一样——父母双方都像疯子一样对你好,想把你当作一个武器去攻击那个和他(她)斗了一辈子的实在没法去爱的婚姻伴侣,等你长大了你一定要对我好,老跟我在一起,气死你爹或者你妈——再换句话说,比邻星号就相当于是后娘养的,人嫌狗不待见那种——而繁星号也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对他们有多好,它刚长硬翅膀自己能做主就露出那种不肖的表情来了……
这种事其实父母们都没搞明白,你非让小孩夹在你们中间他就老要出毛病,他始终是他自己不是你们,他做为一个独立的人格最重要的事先是做好自己,不是去迎合你们的要求。
所以对火星议会来讲这两个家伙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一个有良心的,但两者的表现又不尽相同。繁星号养得虎背熊凶狠无比,遇到什么事情就冲上去跟人玩命,比邻星号就差点意思,它刚飞出外太阳系就失联了,连船带人被搞得尸骨无存——当时繁星号就在轨道上修整组装,火星议会里的两派人搓着一股火天天跟章天河搞事情,哪有人搭理比邻星号……这么说大家就明白了,哦,原来是一个没出息的儿子跑出去混社会失踪了,一个有出息的成天在家里跟大人顶牛——火星议会弄得好啊,但凡生一个就是这种家伙……
章天河登上比邻星号以后安排两个士兵去检查雷达,他本人直奔发动机——对一个飞船来讲最重要的就是它的发动机,章天河随身带着珍妮杨临走前给他的磁场仪,就近一看比邻星上这个小发动机(它也能完成由氘到氢的聚变,和繁星号的差别是再复杂一点能量高级一点的反应就做不到了)的磁场……不太好形容……大家都知道地球的磁场如果不受外力影响是像一个剖开的苹果或者……一个裸露的臀部一样,有两个完整的弓形。太阳的磁场要复杂很多,每一个日珥都是一场剧烈的磁暴把可见物质弹向太空的一种表现形式,在太阳表面有无数这种弓形激波。一般情况下磁场都是弓形,因为磁极说白了就是正负电荷在互相放电形成的一种场以磁力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这都是张汉青给章天河补的课,地球上的一切生命体里都有和地球的磁极相吻合的感觉器官,比如鸽子能从千里之外飞回故乡,它们就不只靠太阳还靠磁极定位,这种导航系统可比卫星定位系统简单便捷得多——人类也有这个小东西,就长在他们的脑子里,不过他们的脑子在进化中间发生了一些异变,把这一个功能丧失掉了——换句话说地球上的每个生物都需要适应地球的一切它才能生存进化下去,这“一切”里其实就包括磁场,人类用了一些其它方法把这一项东西克服掉了。不论如何,一般来讲,火星人建造聚变炉的基本技术就是要把高温和高压控制住,控制这种能量的东西只能是电磁场,火星聚变炉科技的基本原理还是做两个强力的磁极把能量困在一个核心,所以他们聚变炉里的磁场如果用仪器来看的话就应该是一个弓形,而现在比邻星号上的聚变炉磁场呈一个水滴形状,就像……被某种大力从一旁狠狠扯了一把。要知道,磁场这种东西在自然界都是时时在变化的,这样永远的改变一个磁场的形状就哪怕在火星都是不可理解之事。
换句话说,有人以磁力的方式把这个聚变炉周围的磁力线永远就框在那个形状里了。
相似的事件他倒不是第一次见,水星上有过一回,但那一次磁场的磁力线只是出现了混乱,就像地球被磁暴击中会发生弯曲变形一样,磁力线本身就是变化流动的,就像水,你不可能让水像冰一样凝成一个形状不变——比邻星号的这个炉子发生的就是凝水成冰。
水有许多种态,在一些极度高压下它们可能呈现出等离子冰态,如果这样打比方的话现在比邻星号上这个聚变炉就处于被等离子冰了。
……你想像不到这个宇宙里有多少神秘的力量,但……这似乎是人为的,以人的理解力就能难想出这种现像是怎么做到的,反正章天河想不出来。
他默默地在发动机旁呆了一会儿,完全不去搭理船上来自新亚特兰蒂斯的那些用阴沉眼光瞪他的士兵,走了几步把手放在这个发动机的外壳上——注意,比邻星号是因为交换人质事件从别的地方开过来的,这个意思就是它还能飞,而且这些面目阴沉的人们会开这条开船。
章天河把手放上去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会儿,默默地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看那些士兵一眼就掉头往外走,他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比邻星号的生活区,所有的昏迷船员都在这里。
比邻星号比繁星号小得多,船员也少得多,因为聚变炉的能量小,这条船上并没有分成一层一层,大概的活动区域都在一个二维平面,分出的几个区倒是跟繁星号差不多——还是那句话,能量和生存,满足了这两点就足够你做星际飞行了。比邻星号的上的条件可能跟繁星号差得有点多,但它俩的使命,不论是嘴上说的还是真实去做的都一样,嘴上的就是飞向外太阳系,真实的……当然复杂得多,直白地讲就是保证火星人的生存。
章天河到达船上的生活层时繁星号上的两个士兵也在,他俩正在远远地看那些昏迷的人和那些守在一边的地球人。
“没什么好看的,滚蛋!”章天河过去骂了一句这两个大兵就敬了个礼赶快溜了,章天河走近以后抬眼就看见了曹晓波,这和他、张汉青、尼克马都是一起读书的人,是他的同学,此时他正处在昏迷中,脸色有点白,眼珠子在闭着的眼皮下面转得飞快。
人家说三岁看八十,这个曹晓波从小就不跟他们这些人来往,这家伙十三岁起就爱跟女人来往,他是那种正儿八经的浪货,和他来往的男的都想打他,和他来往的女的都挺喜欢他,他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他家里有一点政治资本所以也走了和尼克马、张汉青那样差不多的路,不过他并不喜欢他老婆,也不试着去喜欢,他和他老婆各玩各的互不影响,然后他有一天正经起来突然就跑去搞宇航——也就是说先前他一直在政府工作,根本没什么宇航的志趣和经验,属于那种半路和尚,突然有一天觉得想飞了就去做一点议会里的疏通,然后就莫名其妙开起了比邻星号,据说要去飞外太空了呢!
这个下场好像也合适,章天河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抬手给了他一嘴巴,那些本来在船上的地球人都吓了一跳,因为,如前所述章天河打人特别狠,一巴掌打下去像放炮似的,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
“趁他病要他命,老子这一巴掌等得久了。”这一巴掌打得章天河手生疼,曹晓波却没有一丝反庆,他解释似的跟那些地球人说了这么一句,一边揉手一边继续往前走。繁星号上有两三千船员,当他一排排地走过那些昏迷着的人身边时,难免会想到或者他的船员们有一天也会落得这个下场,这是谁的错呢?恐怕跟船长脱不了关系,垃圾人走到哪里都要拖累别人,让他掏掏粪坑就免免强强,非让他去开飞船就太难为人,他做不来的。
比邻星号的内部设计比繁星号舒服得多,在船上甚至还有一个俱乐部,这也符合曹晓波的性格,符合比邻星号的气质。一个人或者一条船,道理是一样的,在意的东西不一样,表现出来的生活形式就不一样,跑到太空里去,在船上搞这种男女混在一起的俱乐部,也亏他想得出来。章天河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既然这些地球人能把这条船飞出来,那比邻星号在火星士兵手里也就能飞得起来。没什么作业任务的话,起飞十来天也就能回到火星了。
哦,这里有个事要交待一下,来木卫二的两个卫兵是穿了周立民设计的那种简易磁场服的,不然他们飞那么快很可能要出问题。现在,章天河向他们下了高速冲回火星的指令,自己就默默下了比邻星号,回去找舒尔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