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其实禁受不起太多的厄运冲击,我们前面说过的太宰治这一类人就属于有的地方太敏感,只要稍微碰一下他就会觉得生活太麻烦,死了以后能有比现在更美好的人生感受,可惜这个是不存在的,就算是你把自己物质消灭了,意识上的东西也还有漫长而复杂的存在方式,到时候你又要如何自处呢?也把自己的意识形态杀掉吗?一个人怎样才能把自己的意识形态杀掉呢?
所以有人就说活着是一件痛苦的事,的确痛苦,特别是对那些聪明而且有一定的意识追求的人来讲,很多人可能没想通这中间的原理,其实他的痛苦不只来自于身体上吃不饱喝不暖,还要来自于意识上修行不完善,这二者是占据了一个活人的绝大部分的生命的——许多人连这两个都跳不出去就别想着在灵魂上有什么具体的成就了,这二者是一个活人体会最深刻的。人不但会感受到克制自己身体欲望那种痛苦,还要感受到满脑子的力量无法使用或者总是跑偏的痛苦,甚至还有作为一个人悄悄地活着恐怕也会悄悄地去死的那种痛苦,三苦交夹就把人的心态整崩溃了——活,真难受!但是事情还真不是这样,之所以难受是因为你没看清楚这中间的原理,没有把自己的三种形态力统一起来,换句话说就是没活明白,等你活明白了你就不会觉得人生有恶意了——它对待谁也是一样的,从来不厚此薄彼,这是人生平等的地方。要是哪个人觉得自己可以驾驭自己的生命,那恐怕他就是失了智,离倒霉的日子不远了。
就拿王青雨来讲吧,她以前从事的职业有一个特别不好的地方就是接触的人的意识流太多,很容易被旁人或者别的意识侵入,而个人意志本身就是排外的,对她那么聪明的人来讲如果感受到自己从身体到意识都被别人侵蚀得太多她是会直接就去跳楼的。说起这个,火星的自杀问题相当严重,但是在这一点上火星议会不会去管控,因为吧,死亡是一个人最后的权利,是一个人最后的一点点尊严,如果把这一样都剥迫了才是一个社会最大的耻辱。火星没法在意识上教别人怎么锤炼自己的意志,但是他们给一个人提供了相当丰厚的物质保障,这起码给了一个人修炼自己意志的物质条件——饿着肚子的人很难有那个闲心思去修炼自己的意识,我们说人的意识和灵魂上面的东西是相当重要的,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人的物质上没有什么困苦,没有人可以马上要饿死了还去想着别人的意识流正在穿过自己的大脑不是吗?所以人生在世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肚子填饱——其实这一件事并不难,难的是饱暖以后就要思**,而超出基本物质需求的许多东西都有瘾,开个头就没完没了很难对它有个清醒的认知,不,应该说是很难有个清醒的认知还能跳出来——绝大多数人都知道酒色伤身,虽然可能没意识到伤得不只是一个人的身体还有他的意识和灵魂形态,但是绝对知道这些东西对人会是一种损害——但是能控制自己适量的人很少,许多人其实一辈子都陷在这里面了。
王青雨可不会,她很早就从这里跳出来了,你可能见过那种人,就是不论喝多少酒都不会胡闹的那种人,他可能早就喝醉了,在喝下去三瓶葡萄酒的时候就醉了,但是再让他喝十瓶他还是那个样子——醉跟不醉的分别很小,无非就是说话有点大舌头,思路有点不清楚,但他从来不闹腾,还能记得去结帐,而且叮嘱各人把自己的东西带好,自己也从来不丢东西,第二天一整天你都见不到他,等晚上约出来的时候他又能喝了——这种人一般就活明白了,酒对他来讲就是晚上的时候彻底麻痹自己意识的一种东西,他太聪明,不能想得太多,不然他就活不下去。王青雨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其实很多时候她在夜总会里不是喝醉的,而是一进去一听那个音乐一闻那个味道一看里面那些肉梆子她就醉了,这个地方可以让她不那么聪明不用想那么多,所以这是一个宝地。而孙长安其实是把她从这个宝地弄了出来,而且把她以前喝酒的习惯改掉,从事一些比较枯燥乏味的正常工作……我们在前面说过,有的行业是下海容易上岸难,王青雨的行当就是这里面的一种,每一个干这一行或者与此相似的行当的女人没有一个,注意,一个都没有,是承认自己就是想赚一点快速的容易的钱的,个个都有各种理由,大部分的时候是要还债,有时候是还自己的有时候是还家人的,反正听那个意思要不是被逼无奈她是不会干这行的……你就大方承认除了这个其它的都干不来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天下的废物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再说这一行也比熊小欣那行强得多不是吗?有见识的人不会因为你做这一行就鄙视你,倒是会因为你满嘴胡扯鄙视你——做就做了找什么借口,关键不在于你做不做,而在于你承认不承认——但凡承认的总是有救的,但凡偷偷摸摸做了一段日子满世界都是跟她叉过的人她还想跑出来找个接盘的人的就都是一帮活着不如死了的狗东西,这世界上盛行这种狗东西,要注意分辨……说起来,要分辨一个女人有没有做过这类的行当其实也很简单,不过这里不能说,说出来这本书就被封了。
这种生活难以上岸的地方还不在于戒不掉酒,不在于戒不掉色,也不在于改不掉自己的生活习惯,而在于这类活法的感染性很强,夜总会这一类的场所是有一整套自己的游戏规则和上下运营的各种各样的人的,一个好一点的夜总会里面起步就能提供十万人的嚼谷,注意,这还没算上各种客人、小姐和依托这个行业生存的那些中间的灰色地代的人——一个人进去不过是这十万人中的一个罢了,显不出你的能耐同样也显不出你的败坏,所以这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对一个王青雨那样的人来说她挣钱十分容易,除了各种酒呀歌呀舞呀类似花环啊礼物啊这一类消费的提成,还有她管理许多姑娘的提成,还有她自己出去服务的直接收入,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分,她的分比章天河还多——懂了吧,有的时候分会给一个人以错觉,就是好像他有分就是他战胜、征服了人生,其实这是不存在的。王青雨是因为自己特别聪明才弄到那么多分,大部分的同行业的姑娘的分来得容易去得也特别容易,因为整个夜总会行业就像赌博行业似的是一个快钱行业,今天赚十分今天就得想办法把它花掉,这种钱有点烫手,所以有个特别奇怪的事是你会发现这类人从入行到年老色衰浑身是病出去的时候过手了几千几万分但出来的时候身上可能连五百分都没有——这是一个快销品行业,流通性特别强,产品就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这么理解你就能明白王青雨的厉害之处了,怎样在这种纷繁的生活中累积自己的财富并且还能保证从事了小十年仍旧靓丽光采,就像一瓶怎么喝都滋味不淡分量不减的酒,谁知道她往自己里面掺了点什么,反正不论啥时候都是满满一瓶,喝起来味道还相当不错——她就有这种保证自己口味的本事,所以弄得孙长安神魂颠倒嘛,女人就这么神奇,要是一个男的连着这么弄十年早就散架了。
而且她最后还能从这一行里出来……要说她把自己经营得那么好是一种成功的话,那么最后脱离成功,一跃鲤鱼跳龙门就只能用奇迹解释了……那种色衰以后找接盘侠的不少见,这世上不缺痴情男子,怪的是她能找一个这么好的,而且还是那种真正的平等、和谐的关系,这就有点怪。
前面我们说过章天河干了二十多年宇航打了二十年仗挣了六百来分,王青雨从这一行里出来的时候用不到十年的时间搞了一千四百多分,这是这种行业迷人的地方,的确可以累积财富,不过不是一般人可以这么清清白白跳出来的——这么能干的人(我们说的就是普通意义的做事情特别靠谱,读者老爷不要曲解)走到哪里都会招人喜欢,要让别人,特别是从你身上榨取多余价值的人把你放出来也是个很有技术性的事,王青雨的老板第一个不答应,这对人家的不论哪个方面都是一种损失,所以这也是很有技术性的一个活,王青雨办到了,具体用了什么方法这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她清清白白地脱身出来,像巫婆握着毒苹果一样拿着自己记分卡上的一千四百多分悄悄地跟着孙长安回了郭秦关的农场,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研究员,天天戴个口罩搞起科研来了……
她在大学里学习飞行动力的成就不得而知,这一门学问没那么容易,学成以后就可以上飞船做一个中级的机械师,不过她在农场里学微生物学和基因学倒是进步很快。这两门学问其实如今在火星也很僵,因为火星的法律处处都特别奇怪,很多你觉得无所谓的事对他们来讲是重罪,你以为很严重的事反而连个治安事件都算不上。搞这两门学问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数据即时,如果你发现了一个些微的基因变化,想着这个小变化没有上报的必要,想留着看一看下一步发展,结果你拿回来的这个稻株会引发哮喘病,那稳了,马上就会被抓起来扔到水星航线的飞船上服役两年。有时候你不小心切了一刀诱发了一种鸡瘟引起了大规模的鸡流感,在火星搞死了几千万只鸡,你以为这起步也得去水星监狱呆五年,其实根本没人来答理你——火星的鸡无穷无尽,只要你是做科学性质的工作不是故意去弄,搞不好议会还鼓励你呢,因为你发现了一种新的病毒,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研究疫苗……所以在火星搞农场也没有那么容易的,而且大多数时候相当乏味,不过……对王青雨来讲孙长安多少是个生活慰藉不是么,起码他还是挺欣赏她的,而且对她的过往没有什么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