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独立的病房,房间中靠墙有一张白色的病床,现在它正漂浮在半空中,两边垂下白色的床单,让人看不清床上的景象。
房间之中没有开灯,这时太阳早已下山,病房里黑暗一片。打开门的时候,走廊上的灯光随之步入房间的黑暗中,却没有走出多远便消融在了其中。
老年一扫房间中的景象,两个本来应该严密看守古玉琪的执法人员,现在全部头朝下,静静地趴在地上。
“看见了什么?”老年对楚天问道。
无数黑色的气体,像是大海深处的海水一样,在小小的病房之中来回激涌,形成了一个宽约一米的巨大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就是正悬在空中的病床。
两个趴在地上的执法人员,在楚天的眼睛里彻底褪去了人类的形态,而是变成了浑身布满鱼鳞,手脚之间长蹼怪物。他们跪在黑色的漩涡中,对着病床上的莫名存在不断地磕头叩拜。
楚天将所见所闻说给了老年,后者听了这些,并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拿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接通的声音响了两声就被接了,李笑笑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老年,有什么事情?”
“帮我查一下资料。”年天文将这次事件的一些关键资料,以尽可能简短的语言,给李笑笑讲述了一遍。
“问下楚天,他在那漩涡中,除了看见那些怪物,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楚天步入先天,耳力目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就算年天文没有开扬声器,楚天还是能隔着几米的距离,将手机另一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楚天再次看向房间中,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放松自己的精神,将除了面前的房间中的一切,都和自己的感知相剥离。很快,一片纯然的晶莹黑色,便充满了楚天的视野。
无穷无尽的白色海草一样的事物,从最上方的黑色海水中垂下,在水波中缓缓地飘荡、起伏,似乎将这里的一切,都覆压在了其下。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禁锢,楚天从这些水草样的物事中,读出了这样的意味。
他抬起头,高处有一个下身鱼尾,上半身人身的女人,懒懒地游过。那无数垂下的海草,分明就是她的头发。一个个浑身长满鱼鳞,口中生出利齿的长蹼人类,在她的头发之间进进出出,似乎这是他们的乐园。
好像察觉到了楚天的窥探,正在游动的女人一顿,朝着楚天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楚天只感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忽然极为清晰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然后整个人脑袋一仰,被切断了这种联系。
在外界的人看来,就是楚天在盯着病房中的空间看了一阵之后,整个人脑袋猛地往后一仰,跟着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车辆撞了一样,直接飞了出去。
老年的反应非常快,楚天的脚刚刚离地,他就瞬间出现在了楚天的身边,将他拉了回来,按在了地上。
楚天眼前一黑,两边太阳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插进去一样疼,鼻子下面滴滴答答,用手一抹,是异常刺目的鲜红。
“你看见了什么?”老年连忙问道,将手机递到了楚天的耳边。
“一个女人,一个头发垂下,覆盖了方圆几十里的女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楚天话没说完,李笑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那应该是传说中的鲛人女皇!”
“鲛人?”这种生物,楚天曾经听说过。其鱼尾人身,颜色姝丽,织水成绡,堕泪成珠,居于深海。传说历代皇帝,都曾大肆捕杀鲛人,以其躯体,提炼成油,用作墓室中的长明灯油,可万年不灭。
根据李笑笑的解释,那些长蹼的人形生物,其实和鲛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而是人类被鲛人的法术夺去心智之后,变成的一种以鲛人为世间最尊最贵种族的仆族。鲛人和人类有着几乎灭族的血海深仇,绝不存在什么小说话本中的,跨种族爱恋的故事。事实上,鲛人幼崽最为喜欢的食物,便是曾经的人类。
不过,经过历朝历代皇帝的不断捕杀,鲛人们不得不离开浅海,朝着更远处迁徙。近海彻底被人类主宰,随着科技的发展,热武器彻底让鲛人们的法术没了威慑力,于是华国周围的海域中,鲛人绝迹。
既然鲛人仆役再次出现,那就意味着,在近海,一定有鲛人存在。因为这些人类转化而来的仆役,他们的最高使命,就是对着鲛人献上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他们绝对不会离开任何鲛人太远。
楚天想到自己看到的景象,那两个执法人员在幻影中,不断地对着悬浮在空中的病床叩首,那是不是就说明,那床上的古玉琪,就正好是……。
年天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忽然开口,对着病房之中吟诵,“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一阵奇怪的眩晕感忽然击中了楚天,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似醉非醉的奇怪清醒,他自己和周围一切的距离似乎都被拉长了,信息的传播速度被放缓,声音要花费几倍的时间,才能传到他的耳中。
老年停下吟唱,对着病房中轻微一点,光明便遍满了这间病房。而那些本来楚天才能看见的奇怪景象,现在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了这间房间中。楚天觉得自己应该惊讶,但是奇怪的是,他能感知到属于自己的遥远的一部分正在极为惊讶,但是根本无法和此时此地的他产生任何联系。
“跟上。”老年这么说了一句,举步走进了病房之中。
深黑色的海水漩涡一样在房间中不断激涌,环绕着病床旋转。老年一步步迈出,黑色的海水忽然被大力分开,向着两边凝结成两堵直接连接到屋顶的水墙。那两个浑身鱼鳞,口中长满利齿的仆役试图攻击老年,但是他只是轻微挥手,两个怪物就这样消融在了海水中,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走到悬浮在半空中的病床前,年天文一手抓住病床的一脚,使劲地往下一拉。
“轰”,海水漩涡当即爆散,病床猛地跌落回地面,楚天似乎隐隐听见有雷声在高处响起。
一层淡淡的云层从海上而来,向着魔都的方向前进,很快就覆盖住了永兴岛的夜空。雷声隆隆响起,地上的行人也多是看了一眼,顺便抱怨了一下梅雨季节的雨水的频繁,就不再注意。
病床落回到地面,床上的情况总算是出现在楚天和老年的视线里,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病床上只有凌乱的被褥,其他什么都没有。
“哼!”老年伸出手,在病床上方一尺的地方,轻轻拂过。就像是时光倒流一般,一个虚幻的影子出现在了病床上,静静地安睡。
这是个面目带着稚气的小女孩儿,看年纪最多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满头白色的长发像是绸缎一样铺满了整张床,从床尾没有盖住的被子下面露出来的,是一条冰蓝色的鱼尾。
“这是鲛人!”难道那个叫做古玉琪的女孩儿,本身就是个鲛人,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手段,能把人类转化成鲛人?
老年猛然间打了个响指,整个世界都是一顿,楚天跟着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病房之外,没有进去,而病房里悬浮的病床此刻已经落回地面,那两个执法人员似乎也恢复了正常,正在挣扎着醒来。
“刚刚那是你的梦境?”楚天问道。
“不,我可看不见那些气机显化的景象,那是你的梦。”老年回答道,回头叫那几个执法人员走进病房,将他们的两个同事,从房间里面搀扶出来,转到其他的地方检查身体。
“这根本不是什么恶鬼附身,而是鲛人试图作乱吧?”楚天掏出电话,给李笑笑拨了过去。电话那头很快响起她的声音,听见楚天问的问题之后,李笑笑回答道,“人类绝对无法转换成鲛人,最多便是作为鲛人的仆役存在,如果那个女孩儿真的如同你们所说的那样,拥有了鲛人的形体外貌的话,只能说明她本身就是个鲛人!”
“轰隆”,一阵巨大的雷声忽然响起,整个医院一下子黑暗了下来,而楚天手中的手机也彻底没了声音。楚天看了看手机,其彻底没了信号。
“你有没有闻到海水的腥味儿?”老年忽然问道。
从走廊一边的开着的窗户处,刮进了一阵风,一阵海水的腥气传来。这貌似应该很正常才对,毕竟永兴岛本身就在海中,闻见海腥味,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
“啊”,一声惨叫忽然在楼下响起,楚天和老年立刻反应过来,奔向楼梯口,冲到惨叫响起的地方。
在第三楼的一间检查室里,那两名本应该恢复正常的执法人员,浑身都披满细碎的鱼鳞,正在这里大开杀戒。长蹼的手脚上,冒出又长又尖的指甲,如同猛兽的利爪。只是在人身上一抓,就轻而易举地留下了五道血痕,让其不断地流出鲜血。
当楚天和老年赶到的时候,这间检查室里,除了两只满是鱼鳞的怪物,已经没有一个活人,血腥气溢满房间,两个怪物正在大快朵颐,以他们曾经的同类为食。
发现了楚天和老年的靠近,两个怪物灵活地在墙上一借力,扑向两人。老年不闪不避,只是在对方扑到的时候一侧身,就让他们的扑杀动作落了空。他在怪物侧身扑过的时候,两只手闪电般探出,紧紧扣在怪物的头顶,往下一压,将其压得跪在地上。
掌心的劲力微微一吐,从两只怪物的耳朵里,有白色混着血红的东西喷射而出,溅满了两侧的墙壁。
找到了三个侥幸逃得一命的执法人员,让他们去安抚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而惊慌失措的医院中的人们,楚天和老年出了医院。
这时他们才发现,似乎整个永兴岛都停电了。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们,夜空里不断的有闪电划过,在明灭之间,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喀啦啦”,雷声隆隆中,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而降,击在西边远处位置。黑暗对楚天的视野没有影响,他清楚地看见,许许多多长着鱼鳞和利齿的怪物,像是匍匐的野兽一样,在周围的建筑物的阴影中缓缓前行,对着他们现在的位置包围而来。
楚天的视线越过他们,往更远处看去,一层薄薄的黑色水雾横在天地之间,将永兴岛和外界彻底隔绝了起来。
“看来是场硬仗来了。”老年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异常,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昂首向天,张口呼啸起来。
无法用耳朵捕捉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来,一阵难以抵御的困意袭来,楚天视线中的最后景象,便是忽然倾斜的地面,以及彻底暗下来的视野。
……
在通讯断开的瞬间,李笑笑立刻重拨回去,但是得到的却是无法连通的提示。
这怎么可能?玄门的手机可是特制的,不是走民用卫星而是军用卫星,不论是深山老林,还是幽谷沙漠,都能连通才对。
意识到不对的李笑笑,立刻便选择上报了这件事情。幸运的是,她作为第三小队的后备支持,一直呆在玄门分部驻地中。这里的资料和消息最为灵通和齐全,能在很多时候,为玄门小队节省许多工作。
消息很快上报到洛一这里,同时天冬区东边的景象也被卫星转播了过来。图像显示,那里一切正常,但是李笑笑却坚持说,那里正在下雨,有雷声不断响起。
一众被她惊动的人都有些想笑,但是洛一和湛虚两个人却没笑,而是眉头紧锁,似乎对此非常重视!
“让玄照看看,东边海上到底有没有雨!”洛一命令道,很快任务便下发到了一个蒙着双眼的人的手中。
接到命令后,他被人搀扶到了魔都第一高楼最顶上,在确定所有人都站到了他的身后之后,名为玄照的男子,扯下了蒙着自己眼睛的布条,看向了东方。
两道淡淡的白色神光从他的双眼中发出,瞬间抵达了天冬区的最东边,跨过一段海域,被一层淡淡的黑色水幕拦截住了。闭上眼睛,玄照急声说道,“是海市蜃楼,东边正在下大雨,还有雷暴不断,目前海桥在永兴岛的入口,已经彻底断了。”
消息以几乎同步的速度,出现在了魔都玄门一众高层的面前。洛一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化作一道剑光射出,不见了踪影。
湛虚道人略微思量,“命令所有玄门小队队长,没有紧急任务的,立刻集合到永兴岛之前,协助部长,解决敌人。”
剑光迅疾,转瞬间就出现在了海面上。海面忽然腾起一道百丈巨浪,一个一头白发,浑身赤裸,上身为美艳人类女子,下身是条鱼尾的女人出现在浪头上,“我劝你最好停下,不然这道浪,很快就会出现在魔都的边岸线上。”
同一时刻,海水瞬间倒退一大截,露出海床的情况,被魔都监测到,海啸的预报报警声,瞬间响起,传遍了整个魔都海岸。
剑光一转,现出洛一的身形,他满是忌惮地看着对方脚下的巨浪,“龙神珠!”
“没想到,过去几百年,人类竟然还认得龙神珠的力量!”这名鲛人的声音略微沙哑,但是极为好听,有着一种奇怪的神秘吸引力在其中。而她的容貌,也绝对算得上是容色倾城,也就是剑心坚固的洛一毫不动摇,换成其他人,说不定就会被这种不属于人间的荣光所摄,成为对方的傀儡。
“催动龙神珠,需要以鲛人皇族的寿命为代价,”洛一握紧了手中之剑,锋锐的剑气在海面上纵横不休,在海面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这么强大的力量,你又还能发动多久?还是说,你真的想和我们人类分出胜败生死,以一方彻底灭亡为结局?”
“你们人类的脚步在不断地拓展,我们一退再退,到现在,海洋也很少有我们的安居之地。”鲛人女皇说道,“不是我们非要和你分个胜负生死,而是你们根本就不打算给我们任何的活路。与其被你们逼着,满世界地逃亡,最后在无名之地静静消亡。还不如奋力一搏,给鲛人一族找出个光明的未来!”
“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你们可以派人进入岛上,只要他们可以抵达。”鲛人女皇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洛一,“但是你不行,跟你差不多的人也不行。”
在远处,永兴岛上空一团巨大的雨云,以永兴岛为中心不断地旋转,渐渐有飓风从岛的周围升了起来,海水被风力拉扯着,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幕。不停息的闪电雷霆,从雨云中不断地乱射出来,沿着岛周围的水幕不断地蔓延后消失。
远远看去,一颗闪电形成的巨树,耸立在海中,不断地明灭不定。
……
楚天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处于一处奇怪的浮空岛屿上。岛外面是无垠黑暗的太空,无数的星子像是一只只眼睛一样闪烁,带着不明的意味,注视着楚天脚下的这座岛屿。
一颗颗流星陨石,以极近的距离,在岛屿上空划过,拉出一道道灿烂的光尾,无比的壮美和瑰丽。
“这里是我的梦境,”老年的声音响起,楚天回头一看,一个身高三丈,浑身洋溢着金色流光的巨人,正站在岛屿上,面目和老年一模一样,只是多了许多不类凡人的威严和尊贵。
“梦境维持的时间有限,必须在这个时间里,找到那个不见踪影的小鲛人,还有杀了这些怪物。”说话间,周围围上了一群满是鱼鳞的巨大怪物。这些怪物虽然不如老年高大,但是也有一丈多高。
“这里既然是你的梦境,你应该是无所不能才对,为什么还要厮杀和找寻?”楚天不解。
“这里不光是我的梦境,也是任何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生物的梦境,我能操控梦境,他们自然也能。”老年抬起手,一柄巨大的剑出现在他的手中,而周围的那些怪物,手中也出现了等比例的巨剑。
楚天伸出手,手中出现了一根——木棍?!
“往东走,我能感觉到那个鲛人的大致位置,在从此地往东大约两里左右的位置。”年天文的声音在楚天的心里响起。
楚天一挥手中的木棍,觉得分量还算可以,便按照老年的指示,往东跑去。
那些怪物想要追赶,但是老年一挥手中之剑,面前三个巨大的怪物被平平切开,墨绿腥臭的血液跟着流了一地,随后一点点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楚天以超越百米冠军的速度在街道上奔跑着,这处梦境的建筑分布,和外面永兴岛大致一样,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外围不是大海,而是深邃的太空。
虽然没有修炼过轻功,不知道提气纵跃的法门,但是光靠先天境界本身的速度和弹跳力,就已经是非人的级别了。一路上楚天很少拐弯,一堵两米高的墙,直接使劲一跃,便能轻轻松松跃过去。
穿过一个小区,一只怪物忽然从斜刺里闯出来,一爪朝着楚天的肚子掏来。楚天速度过快,现在刹车也来不及了。回想起从电影中看到的动作,身体一个后仰,脚步一滑,从怪物的双腿之间穿过。木棍在关键时刻,对着上方猛然一捅。
一声凄厉的惨嚎响起,楚天放手已经彻底深入怪物体内的木棍,继续朝着远处跑去。不过看起来他的运气不错,这只怪物在转化前,应该是个男的。
伸出手,一边跑,一边想,很快,一只同样的木棍出现在手里。
楚天很快便跑出了两里之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所学校。
诡异的是,这里此刻满是学生老师进进出出,就像是正在上学期间,对太空和一切不寻常的地方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