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北燕,锁牢关。
狄熊营帐之外有五峰寨来的喽啰把守。营帐之中,坐着何氏兄妹、陈六,还有一个架起条腿半躺着的五当家许永。
许永为何架着腿,那自然是断了。且是被那狄熊生生说断的。
许永苦着脸叹道:
“唉!二当家,你前几日言五峰寨全寨性命皆在许某人一条腿上。如今许某腿也断了,你可否告知详情了啊?”
何氏兄妹及陈六不由面带奇色的看向狄熊,心道许永骑马不甚摔断了左腿,竟是受二弟(哥)所命?
狄熊黢黑丑陋的大脸,面带讪笑。
“哎!什么二当家!俺们是兄弟啊!”
言罢环视众人神色,狄熊点了点头,心道也是该交底了。不由肃然沉声道:
“实不相瞒,俺本名狄熊。乃是东燕游击将军。
去年火烧桉林,截了夏国二十万大军粮草,活捉后军大将淳于觞。夺下鲁国齐城,取下城主陶景园首级之人,便是俺了。”
何氏兄妹、陈六、许永等闻此,顿时面面相觑,愣在当处。
众人此时如何还不知这狄熊是东燕派来北燕的细作。可一时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倒是许永略显迟疑的试问道:
“呃,将军既为东燕立了此等大功,如何还屈为游击将军啊?”
狄熊面带窘色,大手一挥继道:
“哎!此为轻也。俺虽换了名讳,但与众兄弟却也是真情实意。众位可还认俺这个兄弟?”
说罢狄熊抱拳行礼,一脸真挚,环视众人。
何铁男蛾眉微开,粉面带笑。当先回道:
“哥哥说的那里话,我等义结金兰,自不能违了当日之誓。哥哥有所遮掩,必有苦衷。不知可否道来,以解我等之惑?”
陈六、何铁雄见此纷纷抱拳,同道不违当日之誓。许永一个儒生又能如何?腿都被这个二哥忽悠断了。叹了口气,也是抱拳认下。
狄熊颔首低声言道:
“诸位兄弟有所不知,此次东燕来犯,非是要战。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
俺此次前来,正是奉了俺家东方神相密令。要生擒那庞泰祟,拿下锁牢关,再制住关内三万守军。”
何氏兄妹、陈六、许永个个两眼圆睁,半张嘴巴,舌桥难下。
陈六舌头都木了。何铁雄才惊道:
“什么?!生擒庞泰祟?拿下锁牢关?制住关内三万守军?”
许永架着腿急切追问道:
“如此三事,件件万难。你家神相命你一人前来?”
何铁男蛾眉紧蹙,粉面带煞,怒声道:
“可是那东方贼人,要害哥哥?”
狄熊自不能说他是为了异兽玉骅骝,连连摆手笑道:
“非也!非也!俺自揽的差事。如今俺已有妙计,若有几位兄弟助俺,当能办成此三事。”
许永不禁奇道:
“哦?二当家已有妙计?计将安出啊?”
其余三人亦是难掩惊色的望向狄熊,等着听他的妙计。
狄熊搓着大手,嘿嘿笑道:
“嘿嘿!俺与那庞泰祟献策。由俺们再扮回山贼,去引那东燕大军来打五峰寨。再令锁牢关中人马先行埋伏于五峰寨周遭,伺机生擒东燕人马。”
陈六挠头不解道:
“二哥不是东燕的将军,要擒北燕之人么?”
狄熊瞥了眼陈六,这家伙是真的蠢。继而与陈六言道:
“四弟,你设法出关。执此锦囊去荒淄,求见城主。待东燕大军到此,让城主带你去见俺家神相。请他留意五峰寨动向,届时来五峰寨领锁牢关守军即可。”
言罢,狄熊自怀中掏出锦囊递予陈六。复与三人言道:
“如俺所料不差,庞泰祟若命锁牢关守军前往五峰寨设伏,当会先派俺们几人回五峰寨扮成山贼,再命庞炎领军前往。
伏兵过少,则不能尽全功。应会予那庞炎两万上下兵马。他尚须留些守军,镇守锁牢关。
此也是前番俺又于五峰寨中屯下那许多迷药的缘由。
俺们先领庞炎及大军去寨中吃喝一宿,届时将迷药投入酒菜饭食之中。算好时辰,只待俺家神相前来拿人即可。”
几人听的暗自乍舌,二弟(哥)手段果然了得。
许永还是比较在意架着的这条腿,皱着八字眉道:
“二当家筹谋甚密,令人拜服。可又关许某人这条腿何事啊?”
见众人皆是不解,狄熊神色不免得意道:
“待那庞泰祟命俺们回五峰寨之前,俺于他饭食中放入秘药,再背五弟去寻他商议事宜。
嘿嘿!届时五弟就留在他帐中假扮庞泰祟,俺背上换了五弟衣装的庞泰祟直回五峰寨。
若不断你一腿,俺如何把那庞泰祟运出这锁牢关?”
众人听的面色煞白,人言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可还未听过谁趁老虎打盹儿把老虎也偷走了的事情……
金刀太岁,庞泰祟。北燕军中一等一的炼气高手,不用金刀都能捏死此时帐内众人。包括坐在那里微微自得,壮如熊罴的狄熊。
许永的四方脸和八字眉,凑成一副窘相。往日巧舌如簧的口齿也不免打结道:
“二…当家,可是要…许某…留在帐中?若生…变故,岂不…叫…许某…死无葬身…之地。”
狄熊一摆手,大笑道:
“哈哈哈!五弟口技一绝。你只须仿庞泰祟之音,于帐中发号施令即可。若有人来,只说染了恶疾,恐散于军中。不准入帐便是。待俺在五峰寨那边大事一定,自当赶回,助五弟解围。”
帐中几人听的额头见汗,心中暗忖二弟(哥)的胆子可也是真大。
狄熊看过众人,抱拳行礼,肃容恳色道:
“还望众位兄弟助俺!”
何铁雄、陈六、许永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未决。
唯有何铁男当先抱拳回礼,巾帼不让须眉。豪气干云朗声道:
“愿为哥哥驱驰!”
三人见此,只得咬紧槽牙,随声附和。抱拳行礼,以全金兰之义。
东州,东燕。
荒淄城西,西泽县外。
东方玄率东燕三万大军,陈兵于西泽县县城之外。
草色烟光残照里,西泽水浅没马蹄。
陈兵列阵郊郡外,斜阳影动展枪旗。
东方玄青衫白袍立辇外,持卷悠然斜望夕阳。落日余晖映射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溅撒在了他的青衫白袍之上,化作片片金芒。
三千青丝随晚风轻拂,万点金鳞洒云间碧树。夕阳西下,玉辇之上。宛若嫡仙的青白少年,是引人侧目的仙家风流。
程豹携程赤候于辇侧,云浪牵乖戾马立在一旁。紫青双奴落后半步,分立左右。
柳无相百无聊赖,双手插于袖间。虚眯双眼,望向天边。
少顷,东方玄持卷击掌一笑。
“西泽小县,并无适宜驻军之处。程豹,云浪。你二人领军看护粮草辎重,便于此处安营扎寨即可。”
云浪、程豹二人上前躬身行礼。
“末将领命!”
东方玄微微颔首,随意言道:
“北面林沼之中生有异草,名为凝气草,正合炼丹所用。此去来回须得一夜,待我明日归来,大军再启程穿西泽,入荒淄驻军。”
东方玄言罢,紫青双奴示意一众金甲力士起身抬辇。
云浪面带几分焦色,躬身行礼言道:
“神相!西面林沼荒芜,实乃无名险地。不如由末将前往,替神相取来此草。”
东方玄看向云浪,略带玩味。出言调笑道:
“呵呵!你不是常道天公不佑么?天公不佑,运势不佳。又如何去寻此等天材地宝?遣你去怕是徒劳无功啊!”
程豹瞥了云浪一眼,云浪支支吾吾憋红了脸。强自言道:
“那…那末将领支人马陪神相同往!”
东方玄嘴角勾起,摆手促狭道:
“不可!不可!我恐你坏了我的运势。天公可是佑我的。”
身后青奴掩口。紫奴噗嗤一下乐出声来。
柳无相捋着山羊胡,上下打量起云浪,似在看相观其运势。
云浪心中所虑的无非是东方玄安危,如今东方玄高居天下暗花红榜之上。欲取其性命的刺客不知凡几。若在大军之中,倒也不惧。可见其欲乘辇离大军而去,他怎能安心不管。
东方玄又如何不知云浪心中所虑,见其开口欲要再劝。笑而言道:
“有紫青双奴与柳老同行,你无须忧心。”
云浪一怔,心道也是。
紫青双奴乃是燕家死士中的炼气高手,更善合击之术。若论马下单打独斗,他与程豹联手也未必能胜过其中一人。
更遑论神相身后那位儒生袍,腼裆裤。赤脚单鞋,不文不武的老者了。
那可是天下十甲之一的掌绝,柳无相。
谁能想到如此一个身形佝偻,面黄肌瘦,其貌不扬,捋着山羊胡的老头儿。会是一位炼气大宗师?
相传炼气大宗师可一气败尽三千甲,什么刺客能挡得住?
非是再来一名天下十甲中的炼气大宗师才可与敌。炼气大宗师,天下间也就这可数的几人,怎会那般巧的。
云浪想想也便作罢,行礼领命退下。
十六名金盔金甲的高大力士,合力抬着硕大的墨玉麒麟辇向北行去。
从旁随行两头巨马,一头通体黑亮,当是神相的过千山无异。另一头披挂着过千山的千山龙纹马铠,当是神相的过千山无异……
云浪:???
云浪揉了揉双眼,指着依稀可见的墨玉麒麟辇,转脸问向程豹:
“几匹马?”
程豹瞥了眼云浪,跨上程赤,背身回道: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