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最后的安排(1 / 1)

柴荣抱着怀中的三份奏疏沉吟良久,才道:“百官可都知道了吗?他们是什么反应?”

老穆头回道:“奏疏经过枢密院递上来,群臣已是知晓,如今弹劾徐羡奏章已经堆积如山,百官欲杀之而后快,甚至有人要请求陛下剿灭红巾都,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上疏要领军出征了。”

“嗯,给朕拿纸笔来朕要下中旨!”

老穆头立刻搬了一个矮几到了龙床之上,在上面铺好黄卷,柴荣接过润好的毛笔,一口气写完,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靠在被褥之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老穆头撅着嘴吹干黄卷上的墨迹,目光迅速的扫过上面的内容,他不禁有些诧异,“陛下,臣与徐羡有几分交情,原本该为他求情。

他破了辽国幽州大营是有功劳,可现在这个紧要关口陛下当着眼于内政,他已是犯了众怒,陛下当下旨惩处他安抚群臣才是,陛下给的惩处太轻了。”

“朕这道旨意不仅能阻拦外敌,更是在处置内政。你以为朝堂上的那些人都是善男信女吗?徐羡不是犯了众怒,他是犯了众恐,有他领着这么一群恶狼在外,朕的好臣子们还能老实安分一些。”

“只是陛下不该把红巾都丢出去,若有红巾都拱卫皇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总有几分但忌惮。”

“呵呵……若是当年你受伤时先帝对你弃之不顾,你可有今日的忠心?让这群连人都敢吃的骄兵悍将拱卫皇宫,怕是要不了几天就敢拥立徐羡,你信也不信!”

老穆头如醍醐灌顶,“陛下说的是,是俺糊涂!只是徐羡和赵匡胤可是有姻亲关系,陛下就不怕他们勾结在一起?”

“不会!他们可不是一路人。”柴荣一手伸出一指,另外一手伸出五指,“徐羡是一个人,赵匡胤周围可是一群人,即使愿意赵匡胤要和徐羡穿一条裤子,那些人也不干。”

柴荣似是舒服了许多,拿了信笺写了一行字装进信封里面,“这个用火漆封好,连同这道敕旨一同送到瓦桥关交给徐羡。”

见老穆头走了,柴荣又写了一道中旨交给李听芳,“明日传旨给礼部和太常寺,叫他们择良辰吉日,给卫国夫人举办封后大典。”

满朝的臣子都知道皇帝因为公主夭折而病重不起,怕是没有几日好活,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立新后,可转眼又明白这是在给皇子们找靠山。

虽然这些皇子和符家姐妹并无血缘关系,但是作为正宫名义上都是她的孩子,再加上还有符彦卿这个外公,想要动皇子总得掂量掂量。

皇帝病重起不得身,册封大典上仅有皇后一人,可是却相当的隆重,该有的规矩半点也不差,先皇后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只是新皇后似乎并不开心,毕竟刚刚没了亲生的外甥女,很快自己就要做寡妇。可惜新后国色天姿,余生也只能在萧蔷之内终老,也不知道皇帝还能否行人道,不然史上就只能多一位处子皇后了。

一番流程走下来,新后终于回到中宫的大殿里,宫内的嫔妃、掌事的宦官宫女一一过来参拜,新后亦不吝赏赐,皇帝所赠的绫罗锦缎、金银珠玉,过半都赏了出去一点也不心疼的样子,叫上上下下的宫人欢喜不已。

到了黄昏时分,热闹的中宫终于停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射进殿中,落在一双金丝银缕织成绣鞋之上,绣鞋的主人身披霞帔头戴凤冠斜靠在宽大的座椅之上。她隽美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美眸之中带着些许的怨念。

咕咕……

肚子里面发出轻轻的声响,符丽英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被李听芳派来侍候的张德均连忙道:“殿下,时辰已是不早了,奴婢这就给御膳房传膳。”

符丽英点点头道:“好,在把公……梁王和四哥儿请来与我一同用饭。”

张德均闻言不禁面露难色,“这……不太合适,兴许陛下回头要来。”

符丽英并非是由嫔妃封后,她尚未出阁,今晚可以算得上是她的新婚之夜了,叫上两个男娃娃过来搅扰确实不太好。

符丽英摇摇头道:“不是说陛下起不了身吗?今晚应该不会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攻门处有个尖利的声音喊道:“陛下驾到!”

只见柴荣坐在步撵之上,由四个宦官抬着进到大殿之中,符丽英立刻领着宫人屈膝拜倒,柴荣躺在步撵之上,面色苍白,口中不时的喘着粗气,再无半分从前的英姿,只听他用虚弱的声音道:“都退下去吧。”

李听芳招了招手,殿中的宫女宦官便都退了出去,还很体贴的关上了门,偌大的宫殿之中只剩下柴荣和符丽英两人。

符丽英面无表情的问道:“陛下可用过晚膳了?”

柴荣点点头道:“用过了!”

符丽英道:“那臣妾就扶陛下到里间就寝吧。”

“呵呵……”柴荣呵呵的笑了一声,“朕此刻已是没有那个本事了,来这里不过是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陛下只管说,臣妾洗耳恭听!”

“难得你不恨朕,还肯听朕说话。”

符丽英转过身背对着柴荣道:“谁说我不恨陛下,不过既然成了陛下的皇后,自当尽人臣本分。”

“别怪朕,朕别无选择,阳哥儿、四哥儿平时就和你最亲,朕怕别人照看不好他们。”

符丽英的声音骤然变冷,“不仅如此吧,因为臣妾身后还有位高权重、颇有威望的父亲,可以成为陛下制衡满朝虎狼的砝码。”

“是!”

“陛下倒是不怕我父学杨坚,取大周而代之!”

柴荣摇摇头道:“他不会,人人都说汝父野心勃勃,可朕却以为他忠心赤胆,当年庄宗众叛亲离,弥留之时身边所剩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就有汝父。之后无论谁当皇帝他都是忠心耿耿谨小慎微,悖逆之事要做早就做了,根本轮不到刘知远和先帝。”

“呵呵,若家父是听到陛下这样称赞大概也会脸红。家父不是谨小慎微是谨慎过头,若真有不测风云,陛下以为家父这样‘谨小慎微’的人能为你保住江山庇护幼子吗?”

“也许不能,朕也没有把宝都压在他的身上,还有韩通、赵匡胤和……徐羡,可叫你们母子依靠。”

符丽英身体微微一颤,“徐羡的事情,臣妾都听说了。出了这样的事情,难得陛下还能信任他。”

“朕并不那么信任他,他肚里有太多的小盘算,但是不妨碍朕利用他,有徐羡和红巾都在外,纵使有人心怀不轨,也得对你们忌惮几分。”

符丽英转过头来,眼中的恨意似乎能溢出来,“陛下立臣妾为后,便算是彻底的绝了他的念想,你以为他不恨你?”

柴荣却笑道:“朕已经给他去信,告诉他你尚是处子。”

“你!”符丽英闻言粉面涨的通红,她羞怒交加斥道:“陛下哪里是在利用徐羡,明明是在利用臣妾,你以为臣妾是什么人,会做出什么样有损天家颜面的事情来!”

柴荣却一脸的坦然,“那是你和徐羡的事情,朕要死了,管不了那么多,若能稳固大周江山,即使被后人笑话也无妨。”

符丽英气哼哼的道:“先皇后在世时,常与臣妾说陛下是世间第一等的奇男子,现在看来她看错了人,陛下和家父一样没担当,你们完不成心中的煌煌大业时,就要把重任加之于我们这些小女儿的肩头。”

柴荣淡漠回道:“朕要死了,丽英就不要和朕计较这么多了,只当是朕欠你的。”

符丽英满腹的怨气,被这一句化解了个干净,她仔细的打量着柴荣,这确实是个快要死的人,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无论有多少的抱怨都无济于事,她轻声的叹道:“陛下放心,臣妾一定照顾好梁王和四哥儿。”

柴荣郑重的一拱手拱手道:“朕多谢你了!”

殿门重新的打开,宦官抬着步撵上的柴荣离开中宫,柴荣神情轻松的自语道:“总算又了却了一桩事。”

见宦官往前殿的方向走,柴荣吩咐道:“不要再抬朕回后阁了,朕已经没有什么要做的了。朕已经好久没有和孩儿们说话了,此刻再不去就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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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看着眼前血淋淋的羊肠子,大魁不由得干呕了一嗓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嘴里抱怨道:“俺已是吃了好些天这东西了,弄得俺已都没有胃口吃饭了。”

“恶心吗?听说那天你可是第一个动的刀,也是第一个往嘴里送,而且还吃的最多。韩令坤那人黑不溜的,听说还不喜欢洗澡,你都能下得去嘴,这好好的羊肉怎么就不能吃了。”

“令公就不要提那晚的事情了,那天俺喝多了酒,心里气不过韩令坤,也不知道怎得就朝他下了刀。当时乌七八黑的一堆人乱抢,俺也不知道吃了一块什么肉,骚气的很,现在想想还作呕。令公就饶了俺,俺以后不吃人肉了还不行吗?”

徐羡扭过头来看向另外的一群人,“你们还吃不吃!”

一群端着牲畜内脏士卒齐声回道:“请令公饶了我们,俺们以后绝对不敢再吃人肉了!”

徐羡重重的哼了一声,“饶了你们?老子一没打你们鞭子,二没打你们军棍,有什么好委屈的。老子的名声倒是被你们给弄坏了,吃人魔王的名头已经传出去了,以后娶媳嫁女都难找到好人家。还有你陈牛儿,你不是还没娶婆娘吗?若是叫人知道你吃了人,你看哪个还敢把闺女嫁给你。”

跟兵大爷讲什么礼仪道德禽兽蛮夷之类的大道理,不及说些关乎切身利益的事好使。

徐羡声音一凛,“凡是吃了人的每人罚两个月薪俸,以后但凡看见红巾都的士卒敢吃人的,就直接砍了脑袋,老子赏他一百贯!”

“喏!”数百士卒齐声应诺。

“既然你们有悔改之心,今天的羊肠子就不叫你们吃了,去伙房和众人一同用饭吧。”

众人将空碗里的羊肠子丢了,纷纷的去了伙房,李墨白笑呵呵的道:“令公宽严相济,众兄弟都心服口服啊!”

徐羡笑道:“我是害怕啊,若是罚得很了,担心会落个跟韩令坤一样的下场。”

他总算是是体会了节度使才有的忧虑,第一回对麾下士卒生了恐惧,潘美说的没错,这乱世里的兵将是凶器,用的好可以成就帝王大业,用不好会身败名裂。

“令公多虑了,没有你就没有红巾都,令公与红巾都不仅是上官和下属的关系,更是兄弟袍泽和衣食父母,哪个敢对你有歹心,会立刻被大伙大卸八块。”

这样的话也就是听听而已,若是当真了可能有一天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为了利益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的事情太多了,更何况是袍泽兄弟衣食父母。

“某知道,你也去用饭吧。”

“嗯,令公,咱们什么时候回东京啊?”

徐羡笑道:“亏我以为你是个精明人,若换做你是皇帝,可敢要这么一帮人拱卫皇宫吗?”

“这……那倒是,大概会被踢出殿前司,可也不能一直在瓦桥关呆着,实在不行就带上红巾都回横海。”

“现在估计弹劾我的奏章都堆成山了,我若将红巾都带回横海,八成直接要说我叛乱了。放心,陛下总会有所安排的。”

李墨白眼珠子转了转道:“就怕陛下将红巾都拆分了,令公日后就没了依仗,到时候只能任人拿捏。”

徐羡抹了抹唇边的胡子,“陛下应该不会,当年朱友贞要拆分魏博军把江山都给弄丢了,这个时候陛下不会冒这个风险,朝廷里也没哪个相公担得起这个责任,你只管放心就是。”

“徐令公可在!”

徐羡扭头就见张琼快步过来,问道:“是元朗兄找我有事?”

“不,是陛下的中旨送到军衙了,赵令公请你前去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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