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有欲/望的。人站得越高,要考虑的事情就越多。
哪怕是天之贵女的大长公主,不也是用丈夫和青春换来了现在的荣耀。没有谁是真正无忧无虑的。书上写着的那些姑娘小姐,那些相思成病,都让她羡慕和惶恐。羡慕的是爱情,惶恐的,是把爱情当做了一切。
这个世道,纵然深爱,也容易被辜负。
她想起了陆言骞,想起了王妃,想起了四喜,想起了很多人。
生有九难,独一身闯。
她问自己,水笙,你又是为了什么。
曾经是想保护自己。
后来是想让陆言骞看重自己。
直到遇到了文嘉禾,他说,你本可以不用这样的。
是的,她也以为她本可以不这样。她可以快快活活地长大,快快活活地过日子,等着做县官的妹妹,也混个树大好乘凉。
直到遇到了莫柯安。
仿佛就是打醒她的木棍。上下级的界限,贵族和平民的区分,人命如草芥。她不甘,更害怕。
她从洪水上走来,从饥荒里走来,从棍责下走来,从生离死别中走来。她不可以就这么轻易地屈服。
纵然她一无所有,但她仍旧是富足的。
她深深地抓着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努力地搏击着,要同千万夫一搏。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然而她却不在乎。
若是真的有一天,她逐渐逐渐地走进了,还能是她么。
她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她这样奋斗,这样努力,真的是为了保护陆言骞?是为了看到邸报时的心如刀割,还是为了时局动荡的热血沸腾,她不知道。
就在她迷惘的时候,一个小尼姑走来,穿着灰衣,却立在她跟前,俏生生地问她:“施主,你生得真好,就像是观自在菩萨手中的杨枝一样。”
水笙一愣,随即微微一笑,“谢谢你。”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曲昭的意义。
纵然柔软委婉,却又不失坚韧。可以是路人攀折的江边柳,也能做菩萨玉瓶里的杨枝。
柳只是柳。
水笙忽然害怕起来,那么,自己会成为哪一种?
是在陆言骞手里轻易攀折的江边柳?还是深入这个腐朽的权势中心,挥洒雨露的杨枝?!
她闭上眼睛,心想,她这样奋斗,这样努力,大概也是因为她心里不服吧。就像是鲤鱼在黄河里逆流而上,只为一跃龙门。
她并没有什么好出身,甚至连父母都没有。然而她却奢望着平常人不敢想象的东西。
她真的不贪心。
哪怕是跌落在尘埃里,也能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