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夜阑幽见
2018-04-15 作者: 伴君独幽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夜阑幽见
送走了国公府的人,柳夫人笑吟吟地进了栖芳苑,瞧着凌细柳,便道:“你如今已是订了亲的大姑娘了,是该收收性子,明日便着手绣嫁衣裳,母亲这嫁妆自年前就已为你备好了,如今只差你这件嫁衣了。”
嫁衣?以往女子到了婚嫁的年龄便开始着手绣自己的嫁衣,但自重生以来凌细柳从未想过嫁人,这桩婚事又来的太快,猛然被柳夫人提到嫁衣,她竟是愣了愣,半晌没有说话。
柳夫人只当待嫁女子羞怯,便笑着睨了她一眼。
身后立着的白鹭却是扑哧笑出声来,柳夫人不由疑惑道:“何故发笑?”
白鹭嘻嘻笑道:“夫人您只当小姐是脸面薄经不得说,实则是咱们小姐唯恐出嫁之日拿不出嫁衣裳。”
“这又是何故?”柳夫人毕竟与凌细柳相处时日不久,许多事情却没得两个丫头知道的多。
凌细柳被丫头嘲笑,不由板起脸来,半是羞恼地瞪了白鹭一眼道:“你家小姐针线功夫不好,这嫁衣交给你来绣,若是有丁点儿让我不满意的地方,咱们就新帐旧账一起算。”
白鹭闻言立即苦了脸,大声嚷嚷道:“小姐,奴婢知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柳夫人这才听说门道来,原是凌细柳绣工不佳,生恐绣不出美丽的嫁衣。
“这也没什么,明日便在府中挑选几个绣工好的丫头帮你绣这嫁衣,但却不能完全假手于人,到时留下一星半点由你自己亲手绣了。”柳夫人对于自家女儿不喜针线之事完全选择了包容的态度。
凌细柳不由笑道:“母亲,你别听这丫头浑说,女儿哪里要旁人帮忙。”
在大宁女儿家出嫁当月是要在家日日将那嫁衣绣上一些才算吉利,而且这女儿家也不仅仅是绣自己的嫁衣,按照习俗凌细柳还要为舒檀做上一套衣裳,两套亵衣,外加一双鞋子。她虽然针法不见得多好,但这些事情却不想假手于人。
好在距离婚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她想应该还来的及。
太初十六年,甲申三月初六,韩云正式举起反旗,叛军从冀州一路攻下,接连三日攻下周边六座城池,入城之后无论老幼,骈戮无遗,消息传到颢阳城,天下震惊。
三月初九,骠骑将军方青墨率军抵达滌河,于当夜部署,出整队伍,列阵待战,截击叛军,将韩云所率领的二十万叛军抵挡在高曲城外。
惶恐不安的朝臣听到这番消息不觉欣慰,忐忑了几日的心稍稍放下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北边儿又传来了羌人再次寇掠边境的消息,转眼间竟是攻下了陇西郡。
素来羌人在大宁官员心中不过是被发左衽的蛮夷,三番两次掠境不过是小打小闹,可是以往掠境也不过是抢夺财物,掳掠边民,便是攻城,也不过只周边的小镇,如今次这般一击便得边境大郡却是前所未有。最紧要的是朝中竟是事先未得丁点儿消息,至戊辰平定西羌叛乱,陇西已平静了七年时间,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却给大宁一个沉重的打击。
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西边、北边同时叛乱,各地告急的文书雪片一般飘入京城,官员们各个心惊胆战。直到三日之后,汉阳郡守上书求情求援,并在奏折中指出了此次西羌叛乱的真正原因。
也就是在当日,明德太子遗孤祁葳以“钦若皇天,大宁中兴;祗承大命,匡扶正统”的口号举起了义军的大旗。
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楚皎然的身份一直为皇族秘辛,便是年前楚皎然被皇帝判了凌迟也不过是以杀害淮南王的名义处置,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楚皎然没有死,他不仅没死还将自己的身份昭告天下。眼下更是公然寻仇,为明德太子昭雪。
这位明德太子被当朝太史令称之为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不仅如此明德太子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他在世时黄河数度决口,明德太子以太子之尊奏请请疏通屯兵氏河,分减水势,并领清河都尉之职。
黄河治理整整三年,事事躬亲,与百姓一同冒着暴雨筑堤,并筹集善款,发付钱粮,赈济灾民。
据说,明德太子最终领旨回京的当日,数十万百姓夹道相送,甚至当地官员奏称明德爱民如子,身当水冲,不避艰险,才得安澜。
明德太子声望一时无人能及,便是当朝帝王的名望亦有所不及。
之后不久,皇帝病危,明德太子逼宫篡位,先帝带兵救驾,皇帝康复,明德太子入狱,一切就如戏本子上说的那样,如日中天的明德太子在即将登临大宝的时候被以篡位谋反的罪名处死,不仅如此,其家眷皆打入死牢。
明明帝王已是唾手可得,他有名望,有地位,有权利,差的只是时间而已,他只需要等上两年,帝位唾手可得,又何必要谋反篡位。
三十多年前皇帝病危的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世上再无人知晓。历来皇朝更迭皆是如此,金銮殿上的那一尊金碧辉煌的龙椅下堆叠着成千上万的尸骨,而事实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史书也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
凌细柳对当年明德太子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凌家确实参与其中,明德太子的落败并不能将错误归咎到任何人的身上,但这并不能阻止复仇者的脚步。
楚皎然终于还是回来了,凌细柳的手压在胸前,沉稳而平静的跳动声告诉她,他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
他要来复仇了。
无论陇西还是冀北与颢阳城皆有千里之遥,京城的百姓虽也忧心,却并不会影响到她们日常生活。
当日晚膳时候,凌细柳听安成侯的口中得知,今日早朝之上,舒檀请命出兵陇西,皇帝以他大婚将近为由,另择人选入陇西平叛。
柳夫人听了这话不由皱了皱眉,说道:“朝中良将甚多,于磐到底年轻了些,还是婚事要紧。”
安成侯不由白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咱们这位姑爷又岂是寻常人,他十四岁便在羌宁之战中立了大功,朝中上下有几个如他这般了解陇西军情。若是他当真去了陇西,不定又能立下盖世奇功。”
凌细柳默默地扒着碗中的白饭,神思早已飘向别处。
皇帝再次驳回了舒檀请兵的折子,以她对祁昀的了解,他断不是如此小气妒才之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君臣之间渐行渐远。
舒檀会请兵出征倒是在凌细柳的预料之内,其一是他对陇西民情、地形甚为了解,作为大宁朝臣他责无旁贷;其二,作乱之人是楚皎然,便是不为旁的,单单凌细柳体内的蛊毒也不容他退却。
她知道,成婚不过是借口,皇帝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五月初十,镇北军叛将韩云突然调转了方向,西进与楚皎然的义军回合。两军会晤之后,韩云公然奉明德太子遗孤祁葳为主,甘心为其帐下大将。
两路人马合二为一,叛将韩云加入义军行列,两军会晤之后,韩云再次领兵南下,楚皎然所率领的义军则止步不前。
就在前方战火纷飞之际,凌细柳在不温不火的待嫁日子里绣好了一身的嫁衣,自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春鸳等人的协助,但舒檀的那一身行头却是她一针一线细细绣来,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假手于人。
旁人绣嫁衣时许是欢喜忐忑,情难自禁,凌细柳却是越绣心里愈发平静,过往烟云尽如云散。
眼见着婚期越来越近了,家里的人忙前忙后为她筹备婚事,反倒是作为当事人的她日日在闺阁里无所事事。
这日夜里,她睡了半宿忽然听到惊雷阵阵,没一会儿便听见雨声唰唰砸在屋檐绿瓦之上,外头狂风大作,猛然吹开了轩窗,一阵凉风过窗而入,钻入凌细柳寝衣之中,她不由打了哆嗦开口唤了几声,却不见白鹭出来,料想这丫头是睡的太死了。
凌细柳不由摇头,叹了口气,掀被而起。正是暮春天气,已渐渐暖和了,凌细柳浅只着了一件儿月白色薄纱中衣,脚上踩着一双绣芙蓉花软缎绣鞋,她缓缓走到窗前,抬手便要关上窗子,却忽起一阵凉风,吹起她长及腰背的墨发,她抬袖便要去挡,却恍然瞧见庭院廊下似有一俊朗身影独立雨中,任由风雨打湿衣衫。
她几疑自己看花了眼,复又瞪大了眼睛去瞧,果然见到廊檐外立着一萧索身影。
凌细柳顾不得披上外衣,她心头一凛,转身便往门外跑去,至她奔到廊下,只见紫电惊雷,大雨倾盆,阶前落红满地,却不见那孤寂身形。